2007年6月2日星期六

《小江湖——门变》


一望无际的梨林中,一座雅致的小屋绝世独立。似乎将尘世的喧嚣远远的隔开了。小隐隐于林,想来这里必定有人隐居着。


  古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素鸡豆腐,筷子停在了半空。


  "怎么,我做的菜如此的好看,让你舍不得下箸?"赏儿娇嗔着。


  "不,这菜是徐叔最喜欢吃的。虽是豆腐,却有鸡味,明明是素菜,听起来好象荤鸡。"他赞叹着,夹了一块放金嘴里,细细的品着。


  赏儿微笑的看着他:"又想徐叔了?整日听你念叨他,不如你回去看看他?如果他愿意,接来与我们同住,也免了你的牵挂,不是两全其美吗?"


  "对不起,赏儿。我既然娶你,就不会再回那里了。徐叔…他是不会离开师傅的。世上谁都会离开师傅,只有他不会。以后,我不会再提他了。"说着,抓起了赏儿的手,似乎在下着保证。


  赏儿扑哧一笑:"你呀,徐叔的故事你已经将了几千遍了,以后怕是没有什么新鲜的可说了。"


  是啊,他古风何时絮絮叨叨的如同没牙的老太太,日日重复的诉说着过去?这本不是男子作风,但是,有赏儿在托腮倾听,不厌其烦。他们如同老夫老妻般,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过去。这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吧?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有妻有家了,有浓的化不开的情了,从此淡了江湖。


  春寒料峭,明亮的天地间一股凉气依旧在流淌着。窗外,那梨树乌黑的树枝上已经鼓起了无数的花苞,浅浅的绿若有若无。生命是不惧寒冷的。当第一阵春风轻轻拂面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复苏了。生灵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古风一袭白衣立在窗口,看着梨树枝那丑陋的枝桠,不禁叹了一口气。想要欣赏梨花胜雪的美景,就必须学会忍耐它乌黑粗糙的模样。


  要等待,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


  古风五指一紧,微微运力,再伸开时,手心原来那张便笺已经化成一撮细腻的白灰,随风飘散,瞬间无影无踪了。


  "赏儿,明日打两斤好酒。"他轻轻的吩咐着妻子。


  赏儿抬眼微微一笑,手里的针并没有停下,她依旧密密细细的缝着衣服。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享受。只是,他还能享受多久呢。明日,三师弟又要来了。他又想叹气了。一抬头,明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风起云涌了。


  树下,赏儿一个不小心,针尖刺进了她细嫩的手指,一阵刺痛。她默不作声的将那滴渗出的血吮了去。


  三师弟莫追直直的盯着二师兄古风,他的目光热烈而执著,一付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古风却不去看他,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刺杀师傅,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他们都是一流的杀手,但是他们也只是师傅的徒弟而已。纵然他们师兄弟联手,屠狮行动计划的再周密,也是一着险棋。


  末了,古风丢下两个字:"不去!"便走进了内室。


  莫追哀叹了一口气,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么?二师兄总是逃避,没有他,这个计划就好比一个桌子只有三条腿。


  三条腿的桌子还能称之为桌子吗?


  他就着剩菜,将凉酒一饮而进。二嫂做的菜果真美味,跟徐叔有得一比。收起碗蝶,送进厨房,赏儿正在洗手,那纤纤十指在水中如同一根根羊脂美玉。她的手指又细又长,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莫追轻轻的放下碗碟,赏儿浅浅一笑,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透。莫追神情恍惚了一下。


  如果劝不动二师兄,那么说动二嫂总是可以的吧。


  自古以来,女人的力量都是不可忽视的。师傅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因为他爱的女子不喜欢他,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恨那些成双成对的神仙眷侣。三师兄弟这些年来被迫刺杀了多对夫妻。连自己亲手创立的门派也取名单门,形单影只的意思。


  红颜祸水。


  "三师弟,这次,我送送你,如何?"赏儿忽然开口。


  莫追楞在了那里。他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了吗?无妨,这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几日后,当古风看到停在窗口的那只鸽子时,眉头不自知的皱了起来。那鸽子却也不理他,自顾的梳者那身灰色的羽毛。


  那鸽子等了一阵,不耐烦的飞到他肩上,伸出右腿。


  古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连鸽子都和三师兄一样的难缠啊。他取下了鸽子腿上的便笺,依旧是一样的内容。


  这一次,他能避开吗?


  "赏儿,明日打两斤好酒。"他兀自吩咐着,一回头,才发现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窗外,赏儿已经挽了个小菜篮向林外走去。


  今日,是怎么了?


  古风坐在桌前,看着赏儿又端了一盘菜出来,不禁蹙起眉头,道:"赏儿,菜是不是太多了?"


  赏儿微微一笑:"上一次,三弟把菜都吃光了。这次一定要充裕点,若是饿坏了你的肝胆兄弟,倒显得我小气!"


  古风不由得也笑了。喂饱丈夫也罢喂饱丈夫的朋友的女人才是一个好妻子。这话果真不假。


  就这样看着妻子忙来忙去,也是惬意的事了。赏儿的笑忽然凝在脸上,他回头,三师弟已经等在窗外了。他的身后,大师兄伊白正面无比表情的看着他。


  古风的心忽得沉了一下,开始无名得紧窒起来。那是压力,来自同门师兄弟的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赏儿悄悄的退出,将这斗室装载的世界留给男人们。


  几日不见,三师弟的眼神已不似以前那么澄亮了。而大师兄却依旧保持着沉默。就是这么凝滞的空气让古风也抑郁了起来。身边的人尤其是你最在乎的人不快乐,你又如何能欢快起来?


  伊白本身就是一个内敛的人,不善言辞,只善暗器。另人防不胜防。莫追热切的盯着古风:"二哥,这一次,你一定要同我们一起。因为,因为,徐叔已经不在了。"


  徐叔已经不在了?古风的脸瞬间阴沉了起来。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师傅啊。他连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徐叔都不放过!"莫追步步紧逼:"只是因为徐叔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妻子。他自己已经练功联得走火入魔了!"


  妻子?古风打了个冷战。梨树下,赏儿依旧在缝着一件绨色的小衣。


  师傅连徐叔都不放过,会放过他和赏儿吗?


  "已经忘了徐叔的养育之恩了吗?"伊白将一个匣子拍到桌面上,一把打开,里面确是一些孩童的玩物。


  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这些东西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徐叔却视若珍宝。师傅传授了他们武功,徐叔却是真正手把手把他们养大的啊。


  "如果这都不能让你下定决心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身世了。"伊白只好吐出了自己憋了多年的秘密。语出惊人。


  古风与莫追面面相觑,大师兄比他们大几岁,莫非他还保留着加入石门前的记忆?他记得什么难过的事吗?为什么他的眼神忽然阴霾了起来。这些年,他虽然韬光养晦,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神情。


  伊白静静的看着窗外:"我们都是被灭门后,无家可归才被师傅收留的吧?你们可知是谁下的手?"他的眼里有一股愤怒的热流在窜动着。


  他已经忍了很多年了,也已经伪装了很多年了。在这两个同命相连的师兄弟面前,他的泪就要掉下来了,模模糊糊中他看见满地的血水一样流动着…


  "那日,我生了病,高烧不止,人都烧糊涂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哼!可是我都记得!"说罢,一把撕开胸前的衣服,那上面无数条刀疤横七竖八的狰狞着。"每一年,我都要割一刀,提醒着自己。你们呢?我们是不是要为那些死去的亲人做点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光辣辣的瞅着古风。


  "七日后,单门后山练武场。不管你去不去,我们都会行动!"抛下狠话,伊白便拂袖而去。莫追渴求的看了他一眼,也随之走了。


  古风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徐叔保管的那些玩物。七日后,他去还是不去?


  夜晚,安静的月光白练般洒在窗棂上,洒在床上。古风睁着眼看着那窗口,上面还隐隐的映着梨树婆娑的影子,渺渺茫茫。身旁,赏儿枕着他的肩膀,白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切如此的真实,又如此虚无,梦一般不真实。


  如果说他还有一丝犹豫,那…只是为她;如果下定了决心,也是为她。他的赏儿,他的妻…给了他多少的温柔啊。


  这尘世中,仿佛只有那梨花般白净的娇容是他最留恋的了。


  他不舍。


  如果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就不会如此的眷恋了。


  赏儿忽然睁开眼,盯着古风:"相公,你还没有决定吗?"


  "你让我去,我就去。"


  "我不让你去,你还是会去的。"赏儿在心里补了一句。她扑哧一笑:"你们男人啊,总是自作主张。罢了,这一次听你的,只是以后,什么事你都要依我,好不好?"


  "好!如果我能回来,什么都依你。"


  "你一定能回来的。"


  次日,古风挖出梨树下埋的剑,那上面已经锈迹斑斑了。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碰它了。没想到…抑或是埋它那日就知留它有用呢?


  古风也想不明白了。江湖就是这样,有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得片刻安宁;有时只有重握屠刀,才能无愧于心,才能长长久久的平安。


  赏儿端过一盆清水,递给她一个丝帕,让他擦剑。他的剑是世间极品"风剑",剑薄如纸,削铁如泥。可是那丝帕所拭之处,竟没有半点破损。


  "好奇怪的丝帕!"古风纵横江湖多年,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江南黄家的东西,自然非同凡响。我当日顺手牵羊。啊,差点忘了,我给你做了件甲衣,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着,便将那件她绣了多日的霞色甲衣递于他。那甲衣的料子更是奇怪,贴着身子,软软凉凉,随形而动。却又没有一点缝隙。


  古风也不再问,江南黄家的织品,是江湖上另一个传奇了。赏儿是这个世上最真心对他的人了。他可以怀疑任何人,除了她。


  七日已到,他还是提着剑出了家门。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知,赏儿必定是含泪目送着他。


  穿过梨林,赏儿一定看不见他了。他回头,林中的小屋若隐若现。梨树上的花苞又鼓胀了些,似乎在攒着一股劲准备展现最美的模样。不知他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看见那梦一般雪白的花儿,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回来…


  截住纷乱的思绪,古风蓦然转身,奔向单门。


  古风一步一步的走向后山,一如十几年前,徐叔牵着他的小手上山时的模样,而今,物是人非。


  后山上,有一大块平地,是他们师兄弟以前练功的地方。而今,这里竟有些荒废了。那棵歪树下,石桌旁,徐叔仿佛还坐在那里,泡着一壶铁观音,那纯浓的茶香仿佛还在鼻边缭绕着…


  他抚摩着冰冷的石凳,上面已经没有徐叔的体温,那个沧桑的老人,一直如父亲般照料着他,自己又回报了他什么呢?世间最易欠的就是人情了,更何况那种情已经演变成了亲情。乌鸦反哺羊跪乳。自己呢?大概惟有报仇才能求得一点心安吧。


  正沉思着,就见地面上那一层薄灰微微的浮了起来。师傅来了。而且他的功力似乎又进了一层。当今世上,能叫尘埃都胆颤的人屈指可数。


  呆了一下,古风缓缓的抬起头,该面对的如何能逃得掉呢?他看着师傅,看着当今的单门门主沈醉。沈醉的旁边,伊白与莫追各立两侧。


  很好,看来他们已经成功的"出卖"了他,将师傅引到此处。但是,为什么,面对师傅时,他不能坦坦荡荡呢?


  "风儿,你终于回来了。"沈醉面无表情。当日古风奉命前去江南黄家为他索取"流霞絮",却一去不回。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啊。他背叛了他。这种作风跟他当年还真是相似啊。


  沈醉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都快要忘记你了。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师徒也不用刀剑相向了。毕竟…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神情。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痛失一切后的悲哀,连古风也猜测不出了。


  古风一撩袍子,就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来时,那柄风剑已经出鞘,呼啸着直刺沈醉的咽喉!这一招叫"一剑飞血"他从未失手过。


  沈醉微微一笑,他修炼的是"凛然剑法",敌人来犯时,他自巍然不动,稳如泰山,凛然御风。练到极致时,身体刀枪不入,而脖颈,确是名门之一。


  就在那风剑要刺入沈醉的皮肤时,沈醉一伸右手,动作极其的优雅,如秀女拂发,两根手指不知何时已夹住了那雪白的剑身。登时,古风执剑的身躯竟横在半空,寸步不得前进,虎口镇得一阵麻酥,差点支撑不住。


  沈醉一声冷笑。自己教出的徒弟,一招一式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微微运力,正欲将古风热闹感弹出,就见古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奇观的笑,错愕之间,两股剑气从背后直逼他的后心。


  灭师行动此刻才正式开始。


  顷刻之间,沈醉进退两难,前有风剑紧紧相逼,牵扯住他的右手,后有莫追与伊白双剑相刺,这三个人都算计好了。人心难测啊。沈醉大吼一声,左足点地,向右掠入空中,瞬间四人形体错乱了起来。


  古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白色衣袍包裹的身子大鸟一般坠落。他的剑还在师傅的指间,腿向右一扫,这一着"横扫前军",用得却是腿力。沈醉仓皇之间,张开双指,风剑立获自由直取沈醉的双目。沈醉一侧头,避过。后背却被莫追与伊白震伤内脏,一口甜腥血气涌上喉头。沈醉双脚一蹬,如雄鹰展翅,扶摇直上。


  片刻之间,情势大变,莫追与伊白的剑来不及收回径向古风冲去。好古风,以剑支地,一个下腰,如贵妃醉酒,两把剑擦着他的腰侧掠过。还好,只有外袍被剑气划开两道口子。


  三人重新聚首,相视一笑,那沈醉已如白鹤晾翅般落与歪树之上,冷眼睥睨着他的三个爱徒:"你们何时变得如此的团结了?"


  莫追性急,张口就嚷道:"师傅,我们不想再听你的命令乱杀无辜了,拆人鸳鸯的缺德事,我不干了!"伊白与古风轻轻颔首,表示默同。


  沈醉向伊白看去,他素知莫追虽然机灵,却都是些小聪明,如今敢公然造反,一定是受了蛊惑。古风沉溺与美人乡,不理门中争斗,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伊白,只有他的心思难以捉摸。自己怕是养虎为患了。


  那伊白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两人冷冷相向,他缓缓的吐出几个字:"灭们之仇,我若不报,何以为人子?"这句话竟象是在胸腹酝酿了十几年,每一字都吐得咬牙切齿,看来他对沈醉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着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被时光慢慢的磨灭掉,但是恨意和情义一样,愈久愈浓,愈久愈难以化解。


  古风看着那棵歪树下的石桌,哀哀的说:"如果徐叔还在,就不会有今日了。"


  徐叔?


  沈醉长叹了一口气,道:"悠悠廿载影相随,落落孤身无人追。"又看向伊白,对方则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算是默认了。


  徐叔这两个字已经成功的挑起了古风与莫追的火气,两把剑闪电般的向沈醉袭来。沈醉却跃过两人的肩头冲向伊白。只是他的步履已经有些慢了。


  是开始时被剑气所伤还是为追随他多年的老朋友的暴毙而心伤呢?又抑或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单呢?孤独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孤独不是剑,而是一根刺,长在心上,刺得人万念俱灰。但是他还是出掌了。那掌如乌云压顶般向伊白的胸劈去。


  毕竟是慢了一点,只有一点,就在那一点之间,古风的剑刺入了他的脖子。他的得意弟子啊,得尽他生平绝技的古风啊,对他下了手。


  这一剑,果真是一剑飘血,血直直的溅到伊白阴暗的脸上。沈醉的手还覆在他的胸前,其实是钉在那里。沈醉的眼还透着惊讶。自始至终,伊白的脸都挂着笑,在古风刺中沈醉的瞬间,伊白的剑从沈醉的掖下直插入莫追的胸膛!可怜的莫追带着满眼的问号和不相信倒在了地上。伊白喷了一口血,委顿在地。


  不知那血是为谁而流?


  "为什么?"


  古风冷冷的看着地上挣扎的伊白,忽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同自己一起长大,自己一直视为兄长的人。


  他的风剑虽快,却不至于让师傅顷刻毙命。真正让他死不瞑目的是他自己那一掌,那一掌虽打在伊白的胸上,却也被伊白衣中的暗物所伤,掌越重,中毒就愈深。他的手已经变成黑色了,如他的生命一样,永远的坠入了黑暗之中。


  那里也许是一个桃花源,让他可以从情海中得到永远解脱。


  只是大师兄为什么要杀莫追?亲如兄弟般的莫追?


  "你问我为什么?"伊白反问着,大笑起来:"我们有一样的不幸,为什么只有我记得,只有我每一天都活在痛苦的深渊?你们却忘记了…为什么师傅把最厉害的武功都传授与你?为什么徐叔那么宠爱你们两个?为什么他们都遗忘了我?老三死了,我就是新的门主了。"


  得不到爱的人就会生出无限的恨来。


  古风看着伊白变形的脸,静默无语。他们都疯了,疯得只有恨了。


  他轻轻的转身,他只想离开,离开那两具冰冷的尸体,离开那腥红的血,离开那个不幸的疯子。他忽然很想见赏儿,想细细的品她嘴角那抹柔媚的笑。


  仿佛世间只有那个梨花般的女人能让他呼吸,能让他觉得世间还有纯净。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伊白冷笑的声音刺进他的耳膜,同时一把剑裹者杀气、愤怒、嫉妒凭空向他的后心扑来。


  古风闭上眼,如此死去,倒也是一种痛快的解脱。


  但是那预期的痛楚并没有到来。剑尖只是震得他有点麻意,随后,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没有死,那把几乎倾注了伊白所有力量的剑只是划破了他的外衣。那些衣服都是赏儿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缝的。


  伊白错愕的瞪着他和他身上露出的那件霞色马甲。三个字脱口而出:"流霞絮?"


  古风也愣住了,师傅一直想得到的武林至宝,他杀了黄家满门都没有找到的流霞絮为什么会穿在自己身上?


  伊白两手在胸前一撕,两个碗口般大小的黑铠片正好罩住心肺,上面无数的尖刺上还粘者师傅的血。


  古风忽然觉得很冷,记忆中最温暖的一部分开始消散…消散…


  "哈哈,"伊白大笑着:"弟妹既然能送我'刺铠',自然会给你更好的宝物了。二弟,你有'流霞絮',我有'刺铠',今后我二人共同执掌单门,独霸武林,如何?"


  独霸武林?古风不屑的摇了摇头,那是别人的江湖梦,不是他的。


  那,自己的梦又是什么呢?


  是满树的梨花,还是树下那个为他缝衣的女子?


  "你,好自为止吧,单门,毕竟是我们长大的地方。从此,我,退出。"


  伊白挣扎着站起来,恍恍惚惚,做梦一般看着古风白色的衣衫渐行渐远。时至今日,他才似乎有点明白自己的这个师弟了。


  那种淡泊,是自己再活一遍也不会有的吧?


  "师弟,我必须告诉你,徐叔,不是我杀的。有人告诉我,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我想,你知道她是谁。"这个黑锅,可能会变成一根让古风"惦记"自己的刺,所以,他不能背。


  古风的肩头颤动了一下,再也没有回头。


  绿草已经铺满了去时的路,梨林已经在眼前了,盛开的梨花把这里变的如同一大朵洁白的云。他的心却怯了。


  每走一步,就离家更近一步。踟躇着,穿行着,他已经无暇欣赏他最爱的花了,他的小屋已经在眼前了,他的妻依旧在梨树下缝补着。一袭白衣随风轻轻流泻着,衬托着她曼妙的曲线。


  她穿着他最喜欢的颜色,迎接着他的胜利,迎接接着迟来的审判。她依旧微微的笑着,只是多了一丝失意与惆怅,白净的脸凄美无比。


  "为什么…你还在?"古风站在她面前,心里甚至希望她已经走了,到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那么,他就有借口放了她…毕竟,他们有过一段美好,或许很短暂,但却是他有生以来最温情的时光。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啊。我要等到你回来。"


  家?


  古风环视了一下他们的小屋,多么温暖的地方,他却要亲手毁了它!


  古风把脸别向旁边,不去看她:"我只问你一句,徐叔是不是你…"


  "是!"赏儿直视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的怯意,只有坚定:"只有杀了徐叔,你才会回去;只有你们三人合力,加上我黄家的宝贝,才能一举成功。你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吗?"


  黄家?流霞絮?


  他的眼前浮现出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的情景。


  他没有找到流霞絮,所以,他一直杀、杀、杀…直到他在内室看见了她。她一身凤冠狭帔,红得那么鲜艳,那么醉人,只是那张脸却是惨白的,上面泪痕犹在。


  "你是来救我的么?"她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在她的泪眼里收起风剑,将她带出了黄家,带进了他的梨林…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没有怀疑,却给了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所以,你是黄家的人?!"他闭上眼,今时今日,为什么他还不后悔当日的选择?


  "是的,黄家唯一的活口,流霞絮的传人。"说出这句话,赏儿长出了一口气。秘密重见天日之时,也是人解脱之时。


  "你当日放了我,我亦以身相许,我们…两清了。如果,你要为徐叔报仇,那就来吧。"她闭上眼,等待着那迟来的一剑。


  古风举起剑,这一剑,他该不该落?


  这一剑,能斩断那些痴缠的恩怨情仇么?


  这一剑,他舍得落下么?


  梨花在枝头冷清的开着,雪般纯净的林中,只有这一男,一女,一剑,仿佛定格了般,静止在那里。


  一阵风吹来,无数的花瓣纷纷的飘落成伤心的雨…


(全文完)


1 条评论:

小光 说...

怎么能去掉blogger上部的导航条
QQ492096437
谢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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