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15日星期二

林家源偷情史


一、
  我们一家三口平静而安稳的生活是被于彩虹这个女人撕碎的。
  我的父亲林家源和母亲罗春英于一九八一年结婚后,住在城南一间租来的居民房里,房间面积不大,15平方米左右,够摆一张床和几个衣柜等家什,供人活动的空间已很小。尽管如此,他们仍以婚姻生活的甜蜜而感到满足。城北虽然有些面积较大的房子,但因为那一带社会秩序差而少有人住。据说在文革时期,城北一带是全市有名的地头部落,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整天在东街西巷里穿行,无所事事。居住在那里的居民没有任何人身财产的安全保障,偷窃、抢劫、掠夺是那群无业青年们的家常便饭。很多居民都从城北搬走,没有搬走的也是敢怒不敢言。渐渐地,城北的人烟稀少了,而城南的人口却密集了起来。改革开放初期,政府出面处理了一些社会治安问题,但仍旧没能把城北的"毒瘤帮"铲除掉,社会环境并没有得到明显的改善。所以当时林家源选择租城南的房子,是有其道理的。
  婚后的生活在平平淡淡中度过,安定而有节律,就像池塘里的水面,无风吹过不起波浪。直到有一天,罗春英到人民医院做了孕检,回到家中一脸的喜气洋洋。她把好事告诉了正在井边打水的林家源。
  "家源,我们有了。"
  林家源还一筹莫展,他没有听明白妻子讲的话。
  "什么有了?"
  于是罗春英告诉他:
  "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们有孩子了。"
  这么一说,乐得林家源连忙扔下手头正在干的活,跑到街弄口像只兔子似的欢蹦乱跳着:"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又跑到罗春英面前说:"咱们得好好庆贺一下。"
  说话间林家源已跨上了自行车,他去菜市场溜达了一圈,买回来一只洋鸡、十只鸡蛋和半斤熟牛肉,还为自己去酒厂买了一坛老黄酒。洋鸡是清炖着吃的,鸡蛋煮着吃最有营养,熟牛肉则用葱姜酱油拌着吃。他为罗春英准备好菜肴后就告诫她,以后家里的一切活儿都不用她动手,她只要安安心心养好身子就行,也不要随便外出,外出一定要有人陪同。林家源还去她的工厂为她办了产假,这一切罗春英看在眼里,心里都美滋滋的。
  度过了漫长的怀胎期后,罗春英终于在一九八三年初春的某一天住进了人民医院的产房,林家源和他的母亲轮流更换地伺候着罗春英,他们都希望她能生个男孩,以实现祖上的夙愿。当罗春英被推进分娩室的时候,祖母的嘴上还在念着诸如求神拜佛之类的俚语,絮絮叨叨个不停。林家源的内心也是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复杂心情,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自己马上就要做爸爸了,紧张的是自己也和老母亲一样在猜测,罗春英生下的到底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因为医院里禁止吸烟,他无事消磨时间,于是就在走廊道上来回踱步,揣着手表发呆地看着表盘里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
  分娩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一身白大褂的护士走出来向外喊道:"哪位是孩子的父亲?" 林家源兴奋地奔到了护士面前说道:"是我,我就是孩子的爸爸。"护士展开眉毛微笑地说:"恭喜你,是个男孩,有柄的。"
  林家源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突然的兴奋让他的情绪失去了控制,他走过去对祖母说:
  "妈,听到了吗?护士说春英生了,是个男孩。"
  "哦,真的吗?谢天谢地!"祖母说道。
  我的出生给这个原本平淡的家庭生活带来了生机和乐趣。童年时代的记忆是从城南的生活开始的,城南的生活与水有着密不可分的缘分。我们住的是瓦片式平房,加上房屋面积小,摆上几件固有家具外,已没有什么空间了。所以那时候的林家源学会了空间使用率这一概念,他千方百计地想法子以提高空间使用率,把15平方米的房子当作30平方米甚至45平方米来使用。在这一方面,林家源有着他特别丰富的经验:譬如说他在搁层上摆着装满木块的麻袋和装满衣物的军旅袋,在床底下摆放着旧金属、纱绳等杂物,又在衣柜上放置纸箱,在写字台上放置一台17寸电视机。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林家源在屋内用两枚铁钉固定了一根牢固的钢丝绳,然后把打满水的铁桶钩在钢丝绳上,由于钢丝绳的弹性和振动,我听到铁桶发出的"支哩支哩"摆动的声音,似乎在艰难地挣扎着要摆脱钢丝绳对它的束缚。铁桶里的水时常会盛得比较满,晃动桶身的时候能看到水从桶口往外溢,顺着桶身淌到地上,所以我们房子里的地板十之八九是潮湿的,我经常能看到罗春英弯着腰在辛勤地拖地板。他们走路的时候都异常地谨慎,生怕脑袋会撞上铁桶;我那时个头还小,不必有这样的担心。林家源很少用自来水,为了省钱,他都是提着铁桶到离我们家不远的水井边去打水,我们淘米用的水、洗菜用的水、洗衣服用的水、洗头洗澡用的水几乎全是井水。每到月底收水费的时候,社区的吴大妈看着我们家的水表都会抿嘴笑着,她对林家源说:
  "老林,跑到你家收水费都不值了,总共才两块五毛钱。"
  林家源说:
  "吴大妈,怕不值的话以后就让我来抄,行了吧?"
  吴大妈嘿嘿地笑了:
  "现在就想顶我的位置了,还早呢!"
  我在城南一带生活了十年,于一九九二年搬出了这间租来的平房,和父母移居城中。导致我们全家下定决心搬家的是缘于当年夏季的一阵台风,台风刮破了我们家的许多瓦片,瓦片滑到地上发出响亮的破碎声。接着瓢泼大雨从我们头顶垂直地打下来,穿过薄薄的天花板,把我们家一间小小的居室变成了一滩浅水塘。我们三个人都急坏了,我忙着转移地板上的鞋子和床底下的旧金属等杂物,罗春英忙着转移床上的被褥、床单和枕头,林家源最忙,他负责把钢丝绳上所有的铁桶都卸下来,倒掉桶里的水,再加上家里的几只脸盆,全部派上接水的用场,哪里漏接哪里。我们的居室变成了一个戏台子,到处张罗着大小不等的道具,从天而降的大雨成了我们这出戏的屏幕,可惜观众只有我们三人。雨越下越大,居室里的水位仍在不断地上升,床铺湿了大半,屋顶上方漏得实在是厉害,用脸盆也接不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雨水侵蚀。幸运的是写字台上方并没有漏,否则电视机就得遭殃。不过也不能确定它还能顶得住多久,天花板上的水迹面积已越来越大,整块天花板就像立即要崩塌下来的样子。为了缓解水情,林家源拆掉了原本挡在门槛上的一块木头,打开房门,我们这才看到房子里的积水缓缓地向外流去。后来风不刮了,雨也渐渐地变小,到最后的完全停下来,我们一直龟缩在房子的角落里,悲痛而惋惜地看着自己的家变得面目全非。显然,那晚我们谁也没睡,因为已经无处可睡了,我们就这样靠着墙角互相依偎在一起,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当我和母亲罗春英还在讨论着如何去请泥瓦工人来修缮房屋的事情时,林家源破天荒地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他决定让我们搬家了。他说他做出这个决定绝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昨天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的。罗春英问他为什么,林家源说这种老房子都是建国前造的,房龄可见一斑,其内部存在的质量问题不是一般的修缮所能解决的,补了小洞破大洞,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况且这还是房管会的公房,所有权并不属于我们,让我们花大钱去为它修缮实在不值得,倒不如横下一条心自己去买房。林家源在城中看中一套房子,二手房,也是小得很,但是比我们在城南的平房要大两倍,多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卧室也一分为二。这种房子属于典型的旧式老楼房,一层一条连廊,密密匝匝地挨着好几户人家。林家源只花了两万块钱就买下了这房子,虽说九十年代的房价还没有后来翻价后那么贵,但两万块的价格在当时来看也是比较低廉的。后来我才从林家源口中得知,这房子的前主人是个赌棍,因参与赌博输了一万多,整天被债主追逼着,无奈之下他变卖房产,林家源占了一个小小的便宜。我们当时还担心那个赌棍可能会在翻本赢钱之后再来把他的房子赎回去,事后才知道那种担心是不必要的,因为据说赌棍在卖掉房产后的几个月就被公安刑拘了,两年后他死于一场重病。于是我们就在城中安置了下来,而且一住就是许多年,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少年时代。
  二
  说起林家源和于彩虹的相遇,实在是件非常意外非常偶然的事情。一九九三年,林家源调入市第一服装厂工作,担任服装的制版工作,由于他的勤奋好学很快成为了业内骨干,领导们都把眼光瞄准了他。但是林家源发现制版岗位的工作很枯燥,他预料到自己在这个岗位干不了多久,于是就把闲暇的时间挤出来让给了学习服装设计。因为他看到厂里的几位服装设计师待遇和地位都很高,他甚是眼红,便认定服装设计师是个吃香的职业,一定比自己干制版这一行有前途,于是开始抽空自学服装设计的理论知识。没想到不学不知道,一学倒还真个被它迷住了。林家源发现服装设计原来是一个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够插上翅膀发挥天马行空般的想象,没有拘束,没有限制,这一点很符合他的性格。他决定不再做制版工作了,他要转行做设计。林家源不知道厂领导是否会考虑一下他的请求,他决定先试问一下。由于领导们很看重他,对他的制版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正打算提拔他,有了他的毛遂自荐,这事便一拍即合,从此林家源便当起了他梦寐以求的服装设计师。
  罗春英得知消息后,心里异常兴奋,她觉得男人就应该干这种风风光光的职业,那样传出去的话脸上才会有光。她经常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告诫林家源,那种脏得要命、流汗且不怎么赚钱的体力活不是男人的事业,男人是要承担得起家庭的。
  林家源做设计师才几个月,水平就明显地提高,渐渐地他可以和那些曾经使他羡慕的业内老手一比高低了。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做设计是有天赋的、有悟性的,天赋使他能顺利地掌握这一行的基本游戏规则,悟性可以帮助他比别人更快地提升自己的水平。同时林家源是个感性的男人,这种自然的感性用在工作中将直接激发他的灵感,促使他做出超前、有个性、极具创新的服装设计。时间一长,林家源的业绩得到了同行的认可,连那些以前被他称为老师傅的设计师们在他面前也甘拜下风,不敢洋洋得意。
  林家源在第一服装厂立足脚跟、建立威信,还少不了那次服装设计展览大赛的帮助,也正是那次大赛,让他有缘分认识于彩虹。大赛是由第一服装厂承办的,要求全厂的每位服装设计师提交一份自己认为最满意的作品参加比赛。设计师要把设计好的服装模型制作成成型的服装,再从本厂的女工中选出一位女性做他的模特,让模特穿上其设计的服装在T型台上展示,最后的总成绩由服装设计的风格款式和模特的走步姿势两项因素综合评定。
  林家源把握住了这次好机会,借鉴了国外一些资深服装设计师的优秀作品,并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设计出了一套在九十年代的中国还算是很前卫的女装。林家源的作品一出炉,立即在服装厂内炸开了锅,同事们对他刮目相看,领导们更是大跌眼镜,对他的评价一律是有潜力,大有发展前途,没辜负他们的信任与期望。但是真正是好是差,同事们说了不算,领导们说了也不算,要由评委们评判了才算数。评委是由来自香港和上海的资深服装设计师和服装设计专家组成的团队,他们有着多年的从业经验,对服装设计领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很深的造诣。林家源对自己的作品胜券在握,他相信那些有着资深经验的专家级评委一定能慧眼识珠。唯一的遗憾是全厂的女职工,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做他的服装模特,这让林家源困惑不已。究其原因,那些女工认为,她们一向穿着简单朴素,厚重沉稳,与林家源的大胆、开放、前卫的设计风格不相吻合,所以没有人愿意以身尝试。而其他几位同厂设计师的服装则比较庄重典雅,相比林家源的服装要少了很多花里胡俏的元素。简而言之地概括:一种是东方实用主义风格,一种是西方完美主义风格。林家源属于后者。
  实在没有办法之下,林家源决定到模特经纪公司去聘请一个兼职女模特。他找到了华伦模特经纪公司,与经理商谈了此事,并把自己设计的服装给经理看,要他帮助找一个最适合的女模特。也许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缘分,后来成为我继母的于彩虹当时正在华伦模特经纪公司就职,她是一位专职模特,负责为一些有实力的大企业做产品的形象代言人。正当经理一筹莫展、难辨英雄的时候,于彩虹自告奋勇地走到林家源面前,说她很欣赏他所设计的服装款式,愿意做他的时装模特。林家源把目光投放在经理身上,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于彩虹又说了第二遍,林家源才听到。他把目光从经理身上转移到于彩虹身上,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他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很美,浓眉高鼻,电力十足的眼睛,乌黑亮泽的秀发,高挑的个子,苗条的身材,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女人的味道。这种味道是许多内心不甘寂寞、有着强烈欲望和企图的男士极度渴求的。
  于彩虹的一番好评,更让林家源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了信心,他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次大赛得了奖,他一定要好好地感谢这个女人。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结果正如林家源所期望的那样,当晚的服装设计展览大赛,他拿了一等奖。当于彩虹穿上他设计的服装迈着轻柔而有节奏的步伐走在T型台上自信地向观众微笑并招手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赢了;当那些来自香港和上海的专家级评委向于彩虹点头称赞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赢了;当座位上的观众在于彩虹登台亮相而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掌声和喝彩声的时候,他更知道他赢了。
  林家源成功了,他陶醉在成功带来的喜悦之中。他忘了回家,忘了家里的老婆儿子,忘了把他获奖的好消息带回来与我们一道分享。当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于彩虹,那个自告奋勇为他展示个性时装的女模特,那个帮助他荣膺大奖的女模特。晚上,林家源把他带进一间咖啡厅,借着优美的音乐他们在互相认识着对方。
  "小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不知道您贵姓?"
  "于彩虹,于是的于,你叫我彩虹便是了。"
  "于小姐的名字可好听呵,果然名如其人。"
  "别叫我于小姐,叫我彩虹吧,我的朋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请问一下先生的尊姓大名。"
  "对不起,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林家源。"
  "你做设计师几年了,我挺喜欢你设计的款式和风格。"
  "哦,难得有人这么直率地当面夸奖我的成果,很荣幸啊!不过说实话,我做服装设计不到一年,以前我是搞制版的。"
  "还不到一年?我简直不敢相信。林先生,你有设计方面的天赋,你是一位有才华有实力的设计师,以后要好好发展哦。"
  那天的谈话进行得很晚,两人话语间的投机和默契成为拖延时间的主要因素。林家源没有回家,他是在于彩虹家过夜的,当然这事他没有告诉罗春英,只是私下里告诉过我,并且让我替他保守秘密。他说这事也不能怪他,他是被于彩虹骗去的。于彩虹是那种很会吸引男人的女人,当晚从咖啡厅出来后她就柔情似水地对林家源说,她一个人回去害怕,要林家源送她回去。遇到这等事情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会退缩呢?已经有家有室的林家源被一时的柔情冲昏了头脑,他问了于彩虹的住址后,就拦下一辆计程车赶往她的住所。在车里他们并肩坐在后座,于彩虹把头靠在林家源的肩上,双手搂住他的腰,活像一对恋爱中的小情侣。林家源一开始还用手推了一下她的头,发现她没感觉之后,他也就变得麻木了。
  车子在小区里停了下来,于彩虹家住一间大套房,林家源送她上去的时候,看到她家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客厅装修得有艺术感,地板光滑,沙发上、桌子上散落着一些小孩子玩的玩具。于彩虹进门后把客厅简单收拾一番,让林家源坐到沙发上,并给他泡了一杯浓茶。林家源看到这么多的玩具,问她是否有孩子。于彩虹说是,有个9岁的儿子。他又问,儿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去哪儿玩了?于彩虹打开小卧室的房门,头朝里面一看,儿子睡得正熟呢。她对林家源说,儿子已经睡了。接着又顺水推舟地问到了她的丈夫,于彩虹本来不想告诉别人关于她丈夫的事,但既然林家源问了,她就说丈夫出差做生意了。
  后来林家源就被于彩虹强拉硬扭、软硬兼攻地留了下来,他们两个就睡在小卧室旁边的那个大卧室。林家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不强,加上他原本害怕生疏,面对陌生的居室和陌生的女人,他感到很不自然。而于彩虹的几句贴心话很快消除了林家源的顾虑,她说一个心灵寂寞的女人最需要有个男人供她依靠。林家源听了,觉得她比罗春英还要了解自己。
  三
  于彩虹就是这样把我的父亲林家源勾引到她的魔爪中的。在那个手机还没有普及、电话成为人们主要通讯工具的时代里,于彩虹采用电话攻势一次次侵占了林家源宝贵的私人时间。什么要注意身体啦,吃饭的时候要少喝酒啦,晚上要早睡早上要早起啦,最近心情好不好啦等等一系列让人恶心让人觉得是说与不说一个样的废话,她还觉得津津乐道,每次都费尽心机地想出一些不同的台词,以此来吸引林家源的注意力,让他感觉到天天都很新鲜。当然,电话是不敢往我们家打的,只敢打到林家源的工作单位,毕竟这点头脑他还是有的,她也知道林家源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上有父母下有孩子,只不过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是个自控能力很弱的女人。
  当初林家源是没有爱上于彩虹的,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位普通朋友看待,他心里爱的还是罗春英,我也相信他还是有点做人的原则的。但是于彩虹这个顽固不化的女人一次接一次地对林家源进行了所谓"爱情"的灌溉和所谓"幸福"的培养之后,林家源这个大男人的心理防线最终崩溃了,他向于彩虹乖乖地投降,全面接受了来自她全方位的爱情攻势。
  于彩虹不是个安分守己、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她见过的世面很多,能把自己的见识一点点地渗透给林家源。林家源本不会跳舞,但是被她一番利诱和教导之后,也渐渐地学会了。于彩虹第一次邀请林家源跳舞的时候,几乎把他单位办公室里的电话都要打爆了。林家源接到电话后就以他不会跳舞为由拒绝她,任她打几只电话都是这么一个回答。可是于彩虹却是不依不饶,缠住她就是不放手;半个小时后她竟然出乎意料地从家里赶到第一服装厂,出现在林家源的面前。
  "打你那么多个电话,你为什么就不会动心?"
  于彩虹怒气十足地瞪着眼睛看他。
  "我不是说了吗?我真个不会跳舞,彩虹。"
  "不会跳我教你,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
  "我学不会的。" 林家源说。
  "你是猪啊,猪都学得会的东西就你学不会。"
  "你就当我是猪吧,反正我学不会,再说现在我正忙。"
  说话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林家源接气电话,是罗春英打来的,说她今天买了好菜,催他下班后早点回家。林家源一边点头说是,一边又用眼光看着于彩虹的脸,希望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文字。
  "谁的电话?"于彩虹在他挂掉话筒的一瞬间就检举似的询问他,林家源就说是家里老婆打来的,让他下班早点回去吃饭。于彩虹走到他面前,用一种怪异的表情问他:
  "你老婆重要还是我重要?告诉你,你今天晚上非陪我不可,否则我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你回去我也跟着你到你家,顺便见见你老婆,和她认识一下,不是很好吗?"
  于彩虹就是这么一个人,干练、固执、以自我为中心,林家源拿她没办法,又经不起她一阵子的恐吓,结果反而顺从了她,答应了她的邀请。于彩虹还要让林家源晚上去她家里吃饭,说要亲自为他做顿丰盛美味的晚餐。
  这一招搞得林家源好尴尬好为难,他已经在电话里答应罗春英要早点回去吃饭的,现在倒好,他被于彩虹纠缠住脱不了身了。林家源在取舍之间,决定只能委屈老婆;他打电话回家,声称近日厂里工作量增加,他们要值夜班,晚上在厂里食堂吃了,可能要晚些时候到家,并且嘱咐让我们自己先睡。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罗春英身边,通过空气的传播我还能微弱地听到他的时断时续、犹豫不定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没有引起我们的任何警觉。在此之前,林家源是个对工作对生活极负责任的男人,罗春英也对他有高度的信任,我们是不曾对他有过怀疑的。况且林家源从进第一服装厂的那天起就没有加过一天班,偶尔地加一次班,也是很正常的。于是林家源就这样从我们信任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和于彩虹在一起欢度了一个晚上。
  于彩虹果然为林家源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荤的素的皆有,琳琅满目。于彩虹一边为他夹菜,一边问他喜欢吃荤菜还是素菜。林家源说道,都喜欢,不过更喜欢的还是素菜。于彩虹问为什么,是不是她做的荤菜不好吃,不合它的口味。林家源笑着说道:"你请我吃饭我都来不及感谢你呢,还敢说不好吃吗?就算是药丸子我也得当成蜂蜜吃下去。"于彩虹听了扑哧一笑,整个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当天晚上于彩虹就带着林家源去了位于京华路的一家舞厅,他们出现时,舞池内正在跳黑灯舞,那一对对相互拥抱的男男女女都像躲到幕布后似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于彩虹买了舞票后,直拉着他奔进了舞池,趁着黑暗坐到了角落里的茶桌旁。林家源当初对这种场合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有点反感,认为他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坐在那里沉默着,心绪很乱,想着下一步灯亮后看到那些陌生而轻快的脸时自己应该怎么办,不觉有一阵的紧张。于彩虹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她对他说,待会灯亮后他们一块过去跳,跟着她的脚步学,不懂的地方她可以慢慢教他。
  说话间灯已经亮了,五彩缤纷、绚丽夺目的灯光刺得林家源眼睛发痛。激昂澎湃的音乐声停了,下面是休息时间,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纷纷向茶桌这边走来,林家源这才看到了他们各色各样的面貌,有衣着端庄的生意人,有打扮妖冶的富太太,有正在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不论是什么人,他们一律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服务生端上来两杯淡茶,借着优雅的环境和清香的淡茶,他们两人聊了起来。于彩虹问:
  "做好准备了吗?等音乐一响起,我们就开始。"
  "我总感觉到不习惯,怕自己跟不上节奏。"
  "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的嘛,一回生两回熟。放心,有我带着,你还怕出丑吗?"
  "咱们先跳什么舞?"
  "跳双人舞吧!"
  几分钟后,激昂澎湃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茶桌边的男男女女整装待发,投入到新一轮的双人舞中。现在是亮灯舞,比较前一次的黑灯舞更有了一种视觉上的享受。于彩虹牵起他的手,缓缓地走到人头颤动的舞池中间,双手弯臂握住他的手,教他摆出一个基本姿势。周围那许许多多的舞者都成了林家源的老师,他领悟得很快,在于彩虹的指导和带动下,他掌握了双人舞的一些基本姿势,手臂该怎样摆放,脚步该怎样挪动,最主要的还是脚法,因为跳舞主要是靠脚步而不是手臂。于彩虹对他的舞姿很满意,尽管在外人看来林家源的技法还不娴熟,完全是个新手,有点像给这个舞场倒溯历史似的,但是他对跳舞的执着与投入让做为他舞伴的于彩虹倍感兴奋,认定他是大有潜力大有希望的。
  一曲终了,舞池内的舞者纷纷解散,于彩虹她们也坐回茶桌旁休息。她露着笑脸看着林家源,点点头对他表示肯定。
  "挺不错的,第一次跳就有这么好的水平,我说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人的。"
  "彩虹,你在嘲笑我吧,我可是不敢上场了。"
  "干嘛,还当真了?我是在夸你呢,能做你的舞伴是我最大的荣幸,你要加油啊!"
  听了于彩虹的几句夸奖,林家源心花怒放。
  林家源又问她跳舞有几年历史了,于彩虹说有十几年了,从她十八岁谈恋爱开始就跟歌舞厅结下了不解之缘。她告诉林家源,在她做女孩的时候,曾经是万人迷,由于长相佳,气质好,加上一个不赖的家庭背景,追求她的男青年可以排队计数。可她不喜欢那些规矩本分的青年,认为他们不能带给她想要的生活,她崇拜时尚、追求刺激,这正好跟当时社会上一些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男青年对上套,所以高中毕业没多久,她就跟那群人混上了。她进歌舞厅也起缘于此,那时她正与一个叫胡子的男青年恋爱,胡子个头不高,人也长得不好看,和于彩虹走在一起几乎看不出落差,他唯一的优势就是长了一下巴的胡子,说话嗓音较粗。于彩虹说她也没办法,她做女孩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男人,这种长相丑陋但发育得过熟的男人,认为和他们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胡子是一家机床厂的电工,白天跟那些黑压压的机器打交道,干着最枯燥最乏味的活,晚上就找几个女孩陪他娱乐娱乐,以摆脱生活的压抑。胡子去的最多的场所是歌舞厅,混得熟了,于彩虹也经常被他带去。胡子的几个朋友看到了,都很羡慕他,夸他好有眼光,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胡子更是倍感得意。于彩虹除了陪他去歌舞厅唱唱歌跳跳舞以外,其余时间都被他当作花瓶一样地炫耀,他每去一个地方总要带着她,并且两人走得特近,让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于是于彩虹成了众多男青年点评的对象,张三看到了说胡子的女朋友真是如花似玉,李四遇到了又说胡子的搭子真是人见人爱,这些话初听是在赞美于彩虹,可是仔细一看说话人和胡子交换的眼神,立刻就明白这些美言美语是说给胡子听的,意在借用于彩虹夸奖胡子在情场上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大美女转到手。于彩虹感到情况不妙了,她分明是被胡子利用了,她对胡子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胡子可能根本就没从心里爱过她,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后来她就离开了胡子,几年后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一个深爱着她却不能给她激情放荡生活的忠实男人。她说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林家源听完于彩虹的故事,他没有对胡子感兴趣,倒对她的丈夫有了兴趣,不断地探询于彩虹的丈夫如何如何,对她怎样。可是于彩虹偏偏不愿回答这些问题,好像碰到很棘手的东西一样,故意借用别的话题把该话题拉扯出去。林家源见状,就不再勉强问她了,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音乐声再次响起,灯光全部熄灭,下一场又是黑灯舞,于彩虹拉起林家源,说:
  "你今天表现很好,给自己一点信心,继续上场吧。"
  这一节的黑灯舞中,由于舞者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包括人们的眼光,自然放得很开。于彩虹有了十几年的经验,她跳得从容和镇静,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个跳舞爱好者乐观、开朗的心态。林家源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之下,虽然已不再紧张和害怕,但是仍旧表情严肃,动作一丝不苟。于彩虹忽然把头靠到他身上,亲密地问:
  "家源,你喜欢我吗?"
  林家源心里咯噔一下,问题来得太突然了,他从未曾考虑过,但他相信女人说话有口无心,所以没加任何防御心理。
  "喜欢。你问这问题干吗?"
  于彩虹说:
  "随便问问不可以吗?试试你的良心。"
  "喜欢。不喜欢还陪你来跳舞?"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别抵赖。"
  那次跳舞之后,林家源渐渐着迷了,到后来,不是于彩虹打电话邀请他跳舞,而是他主动打电话邀请于彩虹,这一转变让于彩虹很震惊,很受感动。林家源约了她好多次,于彩虹抓住每一次机会与他交流、沟通、谈心,时间一久,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可忽视的微妙的关系。
  四
  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林家源在外偷情的事实可能会一直不露声色地掩盖下去,也正是由于我这双锐利的眼睛,加速了我们这个美好生活的土崩瓦解。
  一辆绿色的计程车紧急停在路口的一刹那,成了我跟踪并监视林家源不轨行为的起始。恰逢从那条路口经过前往同学家赴约的我,无意中发现了那个我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林家源有外遇了。虽然他在我面前还履行做父亲的责任,在罗春英面前还履行做丈夫的责任,但是呈现在眼前的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种亲密暧昧的行为,也绝对欺骗不了年仅12岁的我。于是就在那样一个平静的夜晚,那样一种特殊的场合,我放弃了去同学家赴约的打算,为了满足内心私自的好奇心,我决定跟踪林家源,趁他不防备的时候偷窥他和那女人的活动。
  林家源挽着那女人的腰向一家三星级宾馆走去,女人晃动着身子,她的身体在夜幕中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吸引着那些成熟寂寞的男人。我小心谨慎地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他们五六十米远,能在我的视野范围内看到他们的影子。我生怕林家源会发现我,幸运的是他没有转头向后看,只顾一个劲地向前走;那个女人却不住地回头向后看,好像后面有特别值得她留恋的人似的。夜幕黑距离远,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分辨出她个子很高、身材较好,打扮时髦得体。她显然不认得我,更想不到会有人悄悄地跟踪他们,她毫无提防意识,自信和快乐溢于言表。女人随着林家源在大厅的客房登记处办理了一些相关手续后,就乘着电梯去了楼上。我进了宾馆,到客房登记处询问服务小姐刚才进来登记的两人去了哪个房间。开始她不肯告诉我,说是要为任何一个客人保密情况,除公安机关外的任何个人和组织都无权询问。我着急了,告诉她我是来找爸爸的,我要让他陪我回去,我真的是来找我爸爸,发誓没有骗人。服务小姐被我天真无忌的话语感动了,破例地告诉我他们是住在706房间。当年的我还不会乘坐升降式电梯,于是我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七楼,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706房间门口,林家源和那个女人就在这个房间里面。
  我试图往里面看到点什么,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窥视孔装得太高,我够不着。即使够到它我也不能看到什么,因为窥视孔是供房间里面的人察看外面的景物用的,而不是供房间外面的人偷看里面的景物用的。我想到了偷听,也许只有去听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才能彻底搞清楚林家源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事情。
  我把耳朵贴近门板,认真仔细地倾听房间里的动静。起先是电视机的声音,非常清晰,能够听清主持人一字一句说的话。其次我听到电视机被关掉,房间里出现一阵很长时间的急促呼吸,呼吸不均匀,由慢到快,稍后停止。接着,房间里传来了说话声。
  "家源,说老实话,你心里爱我吗?"
  这是女人的声音,温柔甜美,婉转动听,难怪林家源会被她吸引住。
  "彩虹,我喜欢你,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林家源的声音,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接着,那女人说:
  "谁问你喜欢?我是问你爱不爱我?"
  "爱。现在满意了吧?"
  "既然爱我,那我让你亲我一下,愿意吗?"
  里面传出一阵嘿嘿的笑声,继而变得安静,如果我在外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都能听到。伴随着这股安静,我在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电影中看到的男女主人公亲嘴的镜头。过后女人又说:
  "谢谢你,家源,你是我今生最爱的男人,你和你老婆离婚吧,我嫁给你,我们一起携手开创新的生活。"
  我心里猛然一惊,这个素未谋面的坏女人要充当第三者的角色插足我们的安定生活,破坏我们美满的家庭。我顿时从心里憎恨这个女人,努力想着希望林家源拒绝她的要求。
  "彩虹,我是爱你,可我同样也爱我老婆呀!"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你那么好,陪了你好几个月,你老婆做得到吗?到头来还是天天想念着老婆,你觉得她好就永远跟她过吧,让那个黄脸婆陪伴你一辈子!"
  "你也要给我一段时间呀,我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回去同她怎样说好呢?"
  "这种问题还用得着我教你,做男人,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为了自己的生活精彩,总要有所取舍嘛。我可告诉你,我为了你可是付出过代价的,你要明白。"
  "你这话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我上个月同我老公离婚了,就是为了你。你要是再不能成全我,我只能孤苦伶仃地做个单身女人了。"
  "彩虹,你怎么做事由着自己的性子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我商量一下,我可是没让你离婚啊!"
  "反正我都已经离了,又不能后悔。你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良心呀?"
  这个女人的话语令我恶心,她正在一步步诱导我的父亲林家源向危险的边缘挪动。我没有继续再听下去,但也没有把这些消息告诉母亲罗春英,怕她伤心难过,只得把它们像包袱一样地裹在心里。我还是信任林家源的,心想他和那个女人只是玩玩而已,不会当真,不会对我们这个家置之不顾的。可谁知道他会在这场游戏中走火入魔,越陷越深,最后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呢?一次次的漠然,一次次的冷淡,终于被一向信任并深爱他的罗春英看出了破绽,几句问话,几声责备,林家源招供了,他向罗春英坦诚地交代了他在外认识于彩虹的经过,并要她理解他,他也是身不由己。罗春英哭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们面前哭,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一个月后林家源就和罗春英离婚了。按照法律规定,林家源赔偿给罗春英5万元钱,剩下的房子和我都归林家源所有。于彩虹卖掉了自家的大套房子,搬过来和我们住,成为我这个家庭的闯入者。她和我父亲没有办证结婚,两人属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同居关系。于彩虹还带过来一个9岁的儿子,他就是我现在的弟弟。
  2007年3月30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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