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9日星期日

《系着红绳的玻璃珠》




















呼啸而过的汽车带动秋天里落在马路边上的树叶,急驰在夏日的午后。今天是个好日子,湖蓝色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灰沉沉的城市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了,是那么的清晰,仿佛触手就能摸到。这或许是因为每个人的心情而变,至少,张文是这样想的。张文牵着陈露的手,走在昔日的幸福街道上,此刻,夏日的阳光温暖的穿过路边的梧桐树落在他们幸福的脸上。


  明天,他们就要结婚了。为了这十年的甜蜜恋爱旅程划上个完美的句号。"你真的爱我吗?真的会爱我有辈子吗?"陈露把头靠在张文的肩膀上问。"会的,我张文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我会用我的一生守护你的。"张文看着陈露的美丽的脸庞,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问题早就问过了,但陈露还是喜欢问张文,或许是女人的敏感,或许是陈露喜欢这样静静的倾听爱的誓言。


  "文,你知道吗?你小时候送给我的玻璃珠我一直带着。"陈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玻璃珠子,中间有一个小孔,一根红绳从小孔里穿了出来。"呵呵,你怎么还带着?那么丑。"张文轻轻地抚摸着陈露的发丝,幸福溢满了他的容颜。"它不丑,我喜欢,这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陈露拿起红绳的一端,轻轻的晃荡着。


  "闪开,闪开。"一个男子在他们的身后快速奔跑,来不及闪躲的陈露被撞到了侧身,险些跌倒。只是,手中的红绳却在她的指尖脱落,玻璃珠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后掉落在马路中央。"啊!"陈露惊叫了一声,奋不顾身的冲出马路。似乎她已经忘记了那是马路中央,忘记了马路上行驶着的汽车,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她的眼里,只有那只系着红绳的玻璃珠。她弯下腰,在捡起玻璃珠转身的那一刹那,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从她的身上撞去,一具青春的躯体被无情的摧残,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时间似乎静止了,张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不知所策,脸色苍白。他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泪水划开了他的脸腮。


  红色的稠液在他的指缝间穿流而过,张文抱着陈露在马路上嚎哭。他疯狂的向路人叫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感到生命就在流逝,怀抱里的陈露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痛苦的呻吟随着眉头在蠕动。手心紧紧的拽着那颗系着红绳的玻璃珠。


  2


  静谧的阳光从窗户间泄了进来,洒在冰冷的铁架床上。陈露静静的躺在床上,点滴上的药水正透过长长的胶管,融入她的体内。张文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陈露的手。半年过去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到处都是让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道。"她还会醒过来的,或许是现在,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又或者永远也醒不来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她醒过来了,她也可能已经失去记忆了,她脑部受到重创,残留在脑里的积血压住了部分神经。"医生的话一直在张文的耳朵里环绕,像挥之不去的恶梦,侵蚀着他内心的每个角落。


  半年了,又过了半年了。时间穿梭得如此之快,让人无法洞悉,却又留下了过多的伤痕。张文如半年前一样,坐在陈露的病床边,手握着陈露白皙的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年时候,张文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原本浓密的黑发变得稀疏了,还夹带着一根根刺眼的银丝,英俊的脸庞被刻上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枯黄的脸色,浑浊的眼神,粗糙的双手,还有一颗别人看不见的破碎了的心。


  张文辞去了本来的那份工作,在医院的附近兼职了好几份工作。陈露昂贵的医药费将他活生生的摧残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默默的倚在医院的走廊里哭泣,心爱的人就躺在里面,自己却无能让她醒过来。谁能理解他内心的痛苦,每一次看到挂在脖子上的玻璃珠,张文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他答应过她,要守护她一辈子的。


  终于,在一个平淡无其的日子里,陈露醒了过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张文兴奋的注视着一脸迷茫的陈露,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激动的抱着陈露,泪水打湿了陈露的后背。陈露轻轻的推开了张文,她错愕的望着张文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是谁啊?张文擦掉眼泪,说:"我,我我是~~~""大叔,姐姐终于醒了哦。"同在一个病房的小女孩说。"姐姐,你睡了那么久,大叔每天都在照顾你,他当然是你的亲人咯,或者是你的爸爸。""是哦,我是你的爸爸,你叫张露。"张文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从窗户的玻璃又看到了自己憔悴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刻满皱纹的脸庞,是那么清晰的映在那面玻璃上。窗外,夏日的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谁也看不清谁的心里在伤心落泪。"爸爸?爸爸?"陈露低喃着。


  "爸爸,我找到工作了。"陈露放下背包,兴奋写满在她的脸上。"哦,是在哪的呀?做什么的?"张文吐出一口烟雾,青烟袭袭而上,绕过他的头顶消失在沉默的空气里。每次听到陈露叫他爸爸,他的心就如被一把厉刀插入他的心脏。"爸,你怎么又抽烟,少抽点。"陈露抢过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是做文职的,在西郊。"陈露静静的说。"呵呵,那就好。来来来,吃饭,看爸爸都做了什么菜,都是你喜欢的,有红烧鱼还有蒸排骨~~~"


  时间再次推移,张文看上去更加老了,他穿着保安制服,坐在一栋大厦的门口默默的抽着烟。陈露两年的工作表现出色,已经由文员生为了主管。这一天,张文依旧坐在大厦门口抽着烟,陈露带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过来。张文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当年自己影子,幸福的影子。"爸,我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我公司的总经理,王文浩。""叔叔您好,你叫我文浩就可以了。""哦,你好。"张文把烟在地板上掐灭,站了起来。该来的终于来了,三年了,该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陈露年轻漂亮,追求者肯定不少。他希望陈露能够找到幸福,可是他的内心却在挣扎,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了女儿,又即将从他的手里交给令一个男人,他望着陈露幸福的眼睛,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牵着手,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熟悉的脚步,熟悉的誓言。


  事情的发展在张文的意料之中,陈露要结婚了。夏季已经渐渐消逝,秋天悄悄的跟来,陈露的婚礼就在夏季与秋季接替的日子里举行。婚礼不是张文,而是王文浩。谁又能够站在场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呢?张文没有去参加婚礼,这是陈露怎么也没想到的。她一向敬爱的父亲从没有欺骗过她,这次,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欺骗了她,昨晚他说他会去的。


  安静的房子沐浴着淡淡的夕阳余晖,门窗紧紧的关着。没有人,只有沉没在秋天里的云朵依然美丽。"吱呀!门被推开了,一娄阳光从门缝里瞬间泄了进来,一切没有变,如往昔一般夹着烟草的味道。陈露穿过小客厅来到张文的房间,推开门,被褥整整齐齐的摆在床上,书桌上的放着一封信。


  小露: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走得很远了,原谅爸爸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不是爸爸不爱你,爸爸实在是不想看到你从我的身边离开。你和爸爸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爸爸怕自己会舍不得你,所以爸爸走了,不必太挂念爸爸,爸爸很好。你要好好的和文浩生活,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文浩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珍惜。秋天来了,天气会逐渐的凉起来,记得天冷了多穿件衣服。


  爸爸或许还会回去看你的,或许永远也不回去了。爸爸想一个人走走,中国那么大,爸爸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呢?呵呵。是了,抽屉里有个小盒子,里面有对戒指,那是爸爸和你妈妈留下来的,你拿去吧,算爸爸送你的结婚礼物,本来想当面给你的,可是,唉!每次看到那对戒指我就想起你的妈妈。爸爸就不多说了,爸爸祝你和文浩白头偕老。不必记挂。


  爸爸!张文书。


  3


  "陈露?"医院的走廊里一位医生走到陈露的面前,陈露坐在医院的走廊的长凳上,似乎没有听到医生的惊问。"陈露,你不认识我啦?"医生又问。这次,陈露缓缓的抬起头。"你叫我吗?"陈露说。"是啊!你竟然醒来了,真是奇迹啊。""我不叫陈露,你认错人了,我叫张露。"陈露淡淡的说。"怎么会认错你呢?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你那时候出了车祸,险些成为植物人了。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的未婚夫张文呢?你们结婚了吧?""未婚夫?张文?陈露?"陈露感到头越来越痛了,像要炸开了一样。"你说什么?张文是我未婚夫?不可能的,他是我爸爸。"陈露吼道。"张文怎么会是你爸爸呢?他是你未婚夫,在你们要结婚的那一年里,你出车祸,好像就因为你脖子上挂的那颗玻璃珠子。那时候,张文每天陪着你不离不弃的,拼命赚钱给你治病,日渐憔悴,一年下来好象老了二十岁一样。像他那样痴心的男子,这个世上真的很少了。后来我出差了,回来你已经出院了,我还以为你们结婚了呢!""啊!怎么可能?你没骗我?""我怎么会骗你呢?像你这样感人的爱情故事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啊!"陈露沉默了。泪水从她憔悴的脸庞落下,滴打在光滑的地板上。她从脖子上取下玻璃珠,紧紧的握在手心。望了望病房里的王文浩,她走向了医生走过的那条走廊。


  是什么在转动,是什么在无声无息的蔓延,陈露敲了敲门,门锁着。透过玻璃窗,陈露看到了她的穿着洁白的婚纱的照片高高的挂在墙壁上,站在她身边的是年轻时候的张文,他们的脸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幸福。还有她最喜欢的小布熊,米黄色的沙发,都是她喜欢的装饰。光影在她的脑海里倒映,这些事情仿佛就是昨日。


  "你找谁啊?"对面房子的走出了一个女人。


  "我找张文。"陈露转过头说。


  "啊!你不是陈露吗?"女人惊讶的说。


  "是的,我是,请问你知道张文去哪了吗?"陈露说。


  "哦,真是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女人说,"张文去医院了,好象是给一个叫王文浩的换肾去了。"


  "啊!"陈露背着包狂奔下楼,发丝被风吹起,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4


  又是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张文躺在病床上,四周安静得不能在安静了。时针每走到一个时刻便响一下,"嗒嗒~~~"的声音飘荡在这个空间里。陈露握着张文的手,坐在病床边。"你为什么这么傻呀?"陈露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哽咽。"我想你得到幸福。"张文说。"可我不幸福你知道吗?""文浩对你不好么?""不是,是因为你。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发现自己总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它让我无法心神宁静。""我时间已经不多了。""可你答应过我,要对我一生守护的,你忘了吗?""你记起来了?""恩,我都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呵呵,你都记起来了,原谅我吧,我会在天堂守护你的。我没有傻,我很幸福,你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张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那只手还紧紧的握着陈露的手。玻璃珠从他们的手中突然滑落,"砰",碎在冰冷的地板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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