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5日星期五

《朋友妻》


文帮和沙老板是朋友,但算不得铁哥们。文帮是文化人,文化人大多缺钱;沙老板是半文盲,半文盲当老板的却不少。文帮有时想从沙老板处捞点好处,沙老板有时想借用一下文帮的大脑,于是他两就成了当然的朋友。


  这天,文帮和沙老板又有了一场小小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中,文帮充当的是劝沙老板的妻子秋云主动提出离婚的角色,这个角色很不光彩--甚至有些无耻,但经不住沙老板言语的刺激和两千快金钱的诱惑,最终文帮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六点来钟,沙老板请文帮在一家酒楼上喝酒,喝的是五粮液,而且是一人抱着一瓶喝。五粮液在沙老板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在文帮来说,就是珍品了。显然,沙老板请文帮喝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文帮虽然也明白这一层意思,但他现在却一门心只想喝酒,像是饿了几天似的,又像是平生第一次喝五粮液--以后就再也喝不到五粮液似的。沙老板因为心里装着事,酒没下去几杯,话就明显地多了起来,而且说的尽是些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不醉,小姐没有小费,女人不醉,男人没有机会等等之类别人嚼来嚼去,早已嚼成粪草的混帐话。文帮只当他没说,以免败了酒兴。沙老板嚼了一阵,觉得无趣,便按住文帮的酒杯说:"老弟,你说说,老哥这人是不是有点犯贱,当年在农村的时候,我怎么看,秋云就怎么顺眼,而现在,有了几个臭钱,却又怎么看,秋云就怎么的不顺眼,你说,你老哥是不是真的有点犯贱?"


  文帮终于不耐烦了,把筷子一放,黑苍着一张老脸,存心要教训人的架式:"你无聊不无聊?你是请我喝酒还是消受这些庸俗玩笑?喝着这么好的酒,你不用心去品,却翻来覆去嚼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嚼得文某的耳朵都灌满了耳屎。有道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祸莫大于不知足,你人模狗样钻了政策的空子,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应感谢党感谢你老婆,可你怎么把良心塞到狗肚子里去了呢?"


  沙老板却不恼,他知道文帮的脾气,文帮没几个钱,却要摆几分知识分子的清高派头,动不动就教训人的样子,这种人你只要满足了他孔乙己似的虚荣,就什么都好说。这就是为什么被文帮骂了一通,沙老板反而笑容兮兮举了酒杯感激文帮教训得在理的原因。沙老板说:"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说什么都在理,不像我们没读过几年书,说什么都是瘦狗拉屎。"文帮本来被沙老板几句好话说得有了些兴致,举了酒杯和沙老板碰了一下,正要喝酒,听到最后一句瘦狗拉屎的话,又觉得没了喝酒的兴趣。沙老板喝了酒又说,"你个狗东西,杯都碰了,就别想拉稀。"文帮只得一口干了,不干,他又担心沙老板会说出更加倒胃口的话来。


  沙老板为文帮上酒,文帮说:"其实你肚子里有几节肠子老弟一清二楚。"这话恰撞在了沙老板的心坎上。沙老板干脆摊牌:"你真的像你说的那般懂你沙哥,你沙哥也不再玩弯弯绕,这么说吧,你们文化人鬼主意多,你就为我出一下谋划一下策,让秋云那边主动提出离婚。"


  文帮跳了起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有道是君子可成人之美,哪有劝人离婚之说?"


  沙老板笑得地动山摇:"你看你看,还没说你胖你就先哼了;还没说你酸,你就一身酸溜溜的了。"


  文帮说:"要离你自个儿离去,何必扯上我熏臭。"本来就有几分穷酸气的文帮,最忌恨别人说他酸了。


  文帮动了真气,沙老板的脸上却浮上了一层厚厚的笑来。


  "老弟,你枉自多读了几年的书,反倒成了憨猪头。",沙老板说,"我要是能离我还求你?当初秋云死心踏地跟我从山沟里跑出来,我要是硬把她离了,别人岂不骂我忘恩负义,一阔脸就变,一变心就黑?背上这些恶名叫我如何在江湖上耍豪气?"


  "我明白了,"文帮一声尖叫道,"原来你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碑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沙老板一脸辉煌地笑道,"可现在的问题是秋云打死也要跟我一同进坟墓呢。"说着话,沙老板的手就进了口袋,随之便抽出一叠钱往文帮的口袋里塞。文帮本想把钱抽出,很男子汉气地甩给沙老板,但抽了两次没有抽出,沙老板却一声骂开了:"狗日的再推推搡搡就真的是狗日的了。"


  文帮只感到一口痰堵在嗓子眼,要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堵了一会,又想沙老板既然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来推去就真他娘的酸了。这般一想,文帮的豪气上来了,也回骂一声:"狗日的可别后悔!"骂过,一口干了杯中酒,嗓子便辣辣的通泰了。


  于是,借着几分酒兴,文帮向沙老板交待一声:"你等着,老弟今晚不把她摆平了就不回来见你。"说罢,告别了沙老板,出了酒楼,打了一张出租,只十来分钟便到了沙老板的家。


  秋云或许是独个儿在家闷得慌,显然把蓦然而来的文帮当了上宾招待了。一会儿递烟,一会儿上水,一会儿削苹果,侍候得文帮一个劲地大发感慨:"有家和无家就是不一样嘛!"秋云免不了劝文帮有合适的也该成个家了。文帮就笑说:"小老弟我何尝不想,只是到那里去找一位像嫂子这般知人疼人的。"这话秋云听了自然高兴无比,可文帮却叹口气说:"只是可惜了,沙哥找到嫂子却不懂得珍重,让嫂子受冷落了。"秋云的脸便凝重起来,笼上了一层阴影。文帮就朝着这层阴影穿插,大骂文帮人模狗样却没个知足,骂着骂着干脆把沙老板在外面乱七八遭鬼混的老底添油加醋全都抖落了出来。文帮说,沙老板心里眼里只认钱和女人,根本就没什么良心和爱情可言,更别说把嫂子放在眼里了。文帮还说,沙老板一年前就在外面和一个美容店的小妞泡在一起,还四处扬言说,他早晚要娶那小妞做老婆。文帮只顾自己说着痛快,全然没有注意到秋云两眼已贮满了泪水。待文帮发觉的秋云的泪水,文帮又一下显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人泪人。但文帮想,作为男人,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男人,面对伤痛的女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受了他的挑拨离间?文帮想,自己应该而且必须极尽男人之能事,把秋云从沙老板那泯灭了良心的泥滩里拯救出来。这般想着,文帮自然地伸了一只手落在秋云的手上了。文帮两眼望着秋云一脸真诚地说:"不值得为沙老板这种人流泪--太不值得了;犯不着吊死在沙老板这棵空心树上--太犯不着了。沙老板既然已不要这个家,嫂子又何苦把自己拴在他的裤带上讨日子过呢?嫂子,四只脚的男人难找,两只脚的男人遍街都是,离了他还愁找到到依靠?嫂子,你不知道你的动人之处,你温柔贤淑美丽端庄正是男人们的向往呢。"


  "你喝多了。"秋云凄婉一笑说,"别拿你嫂子开涮了,我已是结了婚没人要的女人。"


  "不!"文帮马上说,"嫂子,小老弟我要严肃认真地告诉你,爱是无条件的,别人又怎么在乎你结过婚呢?倘是我,纵使你嫁过多少个男人我也要说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话虽这样说,但文帮还是觉得不过瘾,不着力,没有感染力,继而又掀动激情:"嫂子--不!秋云,爱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利,向自己所爱的人打开感情的闸门也是自己的权利,如果你同意,我愿用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你,我是认真的。我还要郑重地告诉你,我愿意爱你,而不是伤害你;我要让你快乐,而不是悲伤;我要给你幸福,而不是痛苦……" 文帮显然进入了角色,自己被自己的一番滔滔言词感动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秋云抬起头,目睹了眼前这张激动人心的男人的脸,禁不住泪水滚滚滔滔,有了一种要哭要哭的感觉,和一种要把秋云一揽入怀的冲动。这种冲动是他和别的女人没有过的,他之所以时至如今还没有找到一个合心的女人,就是因为在女人面前他还没有产生过一种像现在这样特有的冲动。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秋云的声音凄婉而惨切。文帮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颤。文帮恨起沙老板来了,沙老板也算是人吗?娶到这们一位真正懂得爱,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女人却不懂得珍惜,沙老板也配做人吗?这般的想着,文帮又觉得,此时对秋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秋云需要的是他付诸行动的安慰。文帮就被这种神圣的念头牵引着,左右着,乃至近乎狂热地一抱抱住了孤苦无助的秋云。秋云似乎呻吟般地惊叫了一声,这种惊叫又给了文帮某种鼓励,文帮就伸了自己的舌头吮吸着秋云满脸的泪水。秋云害怕了,她努力地要挣脱这个男人的控制。可是越是挣扎,她越是被这个男人控制了。"别这样。这样不好。放开我。"秋云苦苦哀求道。文帮却在秋云的哀求中更加肆无忌惮地捉到了秋云那张动人的小嘴并小鸟衔食般把它衔住了。秋云颤栗了,她有一种被吞没的死亡般的快感。"求你了,别这样。"秋云的哀求声好像是从幽深的隧道里出来。文帮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文帮已不满足于秋云的小嘴,他的手在秋云身上开始了实质性的行动。在紧张而又慌乱的摸索滑行中,文帮忽然想起了某篇小说里的一段话:安慰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她上床,然后做爱,并让她满足。文帮就被这段话鼓舞着把秋云抱了起来。秋云明白文帮要做什么了,但秋云已无力反抗,不想反抗,她真的想给了他,她要报复沙老板,因为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报复丈夫一个最好的手段就是让他戴绿帽子。想当年,她初中毕业,因为不安于农村清苦的生活,她狠心离开了父母,跟着沙老板从山旮旯里跑了出来,在城市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闯乱窜,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遭过?可她和他相亲相爱,一步步挺过来了。这些年来,她一心指望守好家,让他放开手脚赚大钱,可钱越多他越不把她当人看了。他要她陪客人喝酒,她不喝,他就不高兴:"陪一杯酒怎么了?不伤皮不伤肉。"晚上在家搓麻将夜深了,她有撵客人的意思,他不耐烦了:"哥几个难得在一起凑个热闹,你陪着上转水递根烟也图个热闹,怎么就受不了了?"湖南人当作他的面对他动手动脚,她给了湖南人一耳光,他竟然也给了她一耳光,还一脸讨好地向湖南人陪不是。他带别的女人来家,她不给脸,他就拉下脸来骂:"待客的规矩都不懂,都什么年代了,还封建?"


  伤心的往事一幕幕撕咬着她,吞噬着他。她真的想报复,而要达到报复的目的,她就必须把自己给了文帮。而且,她也真的想给了文帮,她太需要男人的爱了。秋云就在这咱报复的欲望和性爱的欲望双重驱使下,任文帮抱着上了床,脱了衣服,并且配合着文帮近乎疯狂地做完了性爱的过程。


  文帮临走的时候,给了秋云一句话:"对不起,我喝醉了。"这是人话吗?躺在床上的秋云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耳光,但秋云显然是有气无力了,只淡淡说了声:"你走吧,我已经知足了。"


  文帮觉得自己简直是畜牲了。文帮犹豫了一下,有了一种罪恶感,文帮就在这种感觉的压迫下,仓皇地逃离了秋云。


  沙老板回来的时候已近深夜。沙老板见秋云泪渍斑斑蜷缩在床上,一张脸痛苦地扭曲着,心里便以为文帮已把事情办妥。看着可怜兮兮的秋云,想想这些年的夫妻生活,以及以前秋云跟他受尽的种种磨难,沙老板终于坐不住了,于是对秋云一脸讨好起来,问秋云哪儿不舒服,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请医生。并且,破天荒地为秋云煮了两个鸡蛋,冲了一杯牛奶,一脸讨好地送到秋云面前,要秋云趁热喝了。但秋云总是用一双仇人的眼睛凶恶地对着他。沙老板讨了几次无趣,终于失去了耐心,忽乱洗了脚,上床便躺下了。一夜,沙老板无法入睡,秋云似乎也睡不着。沙老板以为秋云要提出离婚的事来商量,所以在心里企待着。如果秋云一旦提出来,那么,他肯定要做出一种旧情难不舍但又得不舍的表情,然后,给秋云一笔不小的钱,至于给多少,就要看秋云的态度了,十万八万的,那是没问题,多了估计秋云也开不了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了解秋云的,再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他对秋云也是不忍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事并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秋云则在心里斗争,要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沙老板,告诉吧,她不敢想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告诉吧,又无法排解心头的仇恨。就这样,俩人都为自己的心事清醒着,辗转着。最后还是秋云睡不住了,从床上竖直身子,告诉沙老板她有话要说。沙老板在心里说,你终于忍不住,但表面却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神态问,"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再说吧?"


  秋云干脆说:"今晚文帮来过。"


  沙老板试探性地问:"他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秋云说:"对你可能是好事,他劝我和你离婚。他还说了你很多的坏话。"


  沙老板说:"他说我坏话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劝我们离婚?"头已经伸出了被子里,但一颗心却在被子里跳开了。


  秋云赌气把文帮来家所说所做的一切,向沙老板全盘端了出来。未了,秋云又硬梆梆甩出一句:"要离就离吧,我也守活寡够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沙老板早已惊得掀翻被子,坐了起来。秋云说完,沙老板已是目瞪口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秋云所说的一切,文帮会是这种不要脸的人吗?不管怎么说,未离婚之前,秋云还沙某人的老婆。常言道,宁穿朋友衣,不嫖朋友妻,可狗日的文帮却做下了这等不要脸的事,世间竟有这种不要脸的杂种,叫沙某人算是开了眼界了。叫他更无法容忍的是,在他面前一贯温柔本分的秋云竟然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还有脸把它端出来……


  沙老板越想鬼火越绿,终于醋意上来了,开始一点点地盘问秋云:


  "文帮真的亲了你?"


  "嗯!"


  "文帮真的摸了你!"


  "嗯!"


  "文帮真的干了你?"


  "嗯!"


  "你让他亲,你让他摸,你让他干?"


  "我没有!"


  "那是来硬的了?"沙老板一声尖叫起来。"这就是说,你被这杂种强奸了?我告狗日的蹲班房。"


  "你不能。"


  "什么什么我不能?"沙老板跳了起来。"我老婆被人强奸了,我还得强作欢笑,打掉大牙往肚里吞?"


  "他没有强奸!"秋云固执地说,"他是醉了酒,一时昏了头。"


  "醉了酒就可以把强奸说成是一时昏了头?你这不要脸的还为他说话。"沙老板一把把秋云揪下床来,凶狠地说。"现在你必须和我去报案。"


  秋云说:"我不去!"


  沙老板说:"你敢不去!"


  秋云赌气说:"实话告诉你吧,是我要他的。"


  一个巴掌落在了秋云的脸上。


  秋云说:"你打吧,你不是要离婚吗?我成全你。"


  又一个巴掌落在了秋云的脸上。


  沙老板说:"是狗日的文帮让你动心了?我偏不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秋云红肿了着脸,阴阴地说:"你以为世间就只有你们这号男人?我早看透了,全都是人面兽心,没一个好东西。"


  "狗日的文帮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沙老板忽地又恨起文帮来了。他向秋云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先找狗日的文帮结了这笔帐,再回头和你算。"


  "你吓唬谁呀?你有胆量,就干脆把他杀了。"秋云从背后冷冷地给沙老板送来了一句。


  沙老板狠狠地出了家门,未加思考,就用手机拨打了某个人的电话,于是就出现了黎明前最悲惨的一幕:文帮赤条条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家里。凶手是一美容店的小姐,已主动投案自首。据说是死者把她挟持到家里,并企图强奸她,她为了自卫,给了他几刀,没想到的是这人就这么不经事,几刀下去就死了。凶手是一丝不挂跑到派出所投案的,满身沾满了鲜血,像是一个女魔头,很是可怕。


(全文完)


没有评论:

相关文章:

 
Blogger by [ 小说文学 ] : code Name BlackCat 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