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咔啦……咔啦……”
正在客厅里沙发上看动画片《草原上的小老鼠》看得入神的兰兰,一听见钥匙在防盗门的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浑身一哆嗦。她的一双因惊吓和恐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瞪视着正在咔啦咔啦响动的防盗门,仿佛门一开,就会冲进一只巨齿獠牙的恶兽,一口把兰兰吞下肚去。
兰兰握着摇控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攥得手心里沁出一层汗,连黑色的摇控器上也水渍渍的。
“咔啦!”
门锁被拧开了,是妈妈……兰兰的眼睛里的恐惧更大了,一直瞅着门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圆瞪着妈妈踏进门,然后把防盗门关上,“咣!”防盗门被妈妈关得炸雷样的响,兰兰全身一激灵,像蹒跚在大草原狂风暴雨里的一只浑身湿透的小老鼠被一个霹雳击中。
妈妈把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脱了又尖又长的白皮鞋,放在衣架下的鞋柜里,她才似乎看见了兰兰。
“妈——妈——”
兰兰惊悚万状地望着走过来的妈妈,不自觉地低声嗫嚅着,她大大的已经发点呆滞的眼睛里的恐惧也随着妈妈一步一步的走来也越来越迫近,越来越巨大。其实,这一声妈妈还是那炸雷一样的关门声,让惊恐万状不知所措的兰兰清醒了一下,叫了一声妈妈。兰兰昨天只顾看动画片,妈妈进门时就忘记了叫她妈妈,结果是,左额角上被妈妈掷过来的又尖又长的白皮鞋擦破了一层皮,没流血但今天额角还一片红肿。
“你个死丫头,一回家就看电视,就不怕看死你!真什么破*种什么破货女儿!看吧!看吧,看死你!”
兰兰以为妈妈今天又要在自己身上拳脚相加了,她的整个神经早绷得紧紧的,等待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在身上。可没想到妈妈只是边骂边伸出又长又细的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头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兰兰斜眼瞥见妈妈的长指甲盖上涂得红红的,像自己的血一样红。
妈妈进卧室了。兰兰这才像一张拉圆了的弓弦,箭射走了,便一下子松弛下来。兰兰扭头看电视画面,动画片结束了,是广告,一个美得仙女似的妈妈,抱着一个胖乎乎笑得跟个包子似的小男孩,一边在男孩的脸上亲昵一边眨动美丽的大眼睛,用香港味的普通话甜腻腻地说着:
“天天**,天天好心情!”
兰兰望着电视屏幕上不断转换的广告节目发呆。自从兰兰记事起,妈妈给她的印象就是只要一回家就会打她!不管她有错没错,都要找个借口打兰兰一顿,兰兰如今已被妈妈打麻木了,打疲了,没有了知觉。兰兰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委屈了。刚开始兰兰还哭,还大声地哭,一边嘴里喊妈妈,一边哭。可她一哭喊妈妈时,妈妈打得更狠了,而且只要被打时,兰兰一哭喊妈妈,挨的打准比不喊叫时更重更狠。有一次,妈妈正打着兰兰,爸爸开门回来了,爸爸一把把兰兰从妈妈的脚底下抱出来,揽在怀里,躲进了卧室。
“爸爸……爸爸……”
兰兰倚偎着坐在床上的爸爸怀里,一边抹泪,一边抽噎着,
“妈妈打兰兰,妈妈打兰兰……”
兰兰因为巨大的委屈而泣不成声,是啊,兰兰太委屈了,兰兰不是个惹爸爸妈妈生气的坏孩子,兰兰好乘好可爱,你看兰兰的相片,圆乎乎的小脸蛋,大大的水汪汪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两只呼扇呼扇飞上飞下的大大的黑蝴蝶,四邻八舍,谁见了兰兰不夸几句,
“啧啧,这谁家的闺女,你瞧!多俊啊!”
“是啊,你瞧这对大眼睛,就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来了,也得让咱兰兰比下去!”
“人家女儿这叫会长,谁漂亮长得像谁,看这鼻子嘴巴,说哪不像她爸爸军强……”
人们的议论,兰兰不知妈妈当时的样子是怎样的,可回到家,兰兰却遭到妈妈疯了似的的毒打,兰兰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夸赞自己女儿漂亮,妈妈会发那么大的气。
“爸爸,你以后别离开兰兰,兰兰要爸爸,要爸爸……”
兰兰撇着嘴哀求着爸爸,她知道她唯一躲过妈妈暴打的方法就是一直跟着爸爸。
“兰兰,听爸爸的话,爸爸工作忙,怎么能天天陪着兰兰呢!”
爸爸抚摸着兰兰齐耳的乌黑短发,安慰兰兰说。
兰兰噙满泪水的眼睛,不理解地又有点听不明白地望着爸爸,爸爸笑了一下,却苦苦的,苦得像喝下了一车的黄莲水。
“兰兰,妈妈要经常出差,一个月回不来一次。”
爸爸停了一下,似乎无可奈何了,停了半晌,才说,
“兰兰是个乘孩子,听爸爸的话,你就忍着吧,等你长大了,妈妈就不打你了……”
兰兰没有听懂爸爸的话,但有一点她懂了,那就是没有人能帮她不再遭受妈妈的毒打,哪怕是爸爸!
可怜的兰兰只好每月忍受妈妈的一顿毒打,每一个月内,从一号到三十一号,兰兰都在一种痛苦地等待毒打的日子里渡过,只有妈妈回家毒打一顿之后离开这个家,兰兰才会由一个悚栗不止的可怜的小老鼠变成一个自由快乐无忧的小老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动画片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冰箱里的雪糕,哪个好吃,一小时想吃多少根就吃多少根。但是如果一个月里,妈妈只要一天不回来,兰兰就一天安宁不下来,快乐不起来,偶尔也有妈妈一个月都不回家的时候,那一个月,兰兰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想象一下吧,一只重重阴霾里挣扎着的小鸟忽然一下子飞出了黑暗,飞出了恐惧,迎来了阳光,金子似的阳光,哪怕这是暂时的,也是足够令人欣喜万分啊!
不过,兰兰九岁那年,妈妈的一次几乎让兰兰失去一只眼睛的毒打,使爸爸决定把兰兰送回到乡下老家,交给兰兰的奶奶扶养照管。
兰兰能不高兴,她其实早就厌烦了城市的生活,她渴望去绿色的、明媚的,到处弥散着泥土气息的乡间生活啊!那样,她就真的像小老鼠吉姆一样,成为自由活泼无拘无束地草原上的小老鼠了。
最高兴地还是不必再遭受妈妈每月一次的毒打了。
2
奶奶是一个整天只顾打麻将的胖胖的老太婆,兰兰从来没有见过奶奶,奶奶看上去不象妈妈那样凶,第一次见到兰兰,还笑眯眯地从爸爸身边抱起兰兰亲了亲,
“兰兰,奶奶的乘孙女,想吃什么,奶奶给你买去!”
说着就抱着兰兰走出那个农家小院,一颠一颠地走到村子里的十字街口的一家小商店里,可奶奶太胖了,走到小商店把兰兰丢在地上,一屁股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喘上了劲,但她没忘记说一句话,
“兰兰,想吃什么,叫你二婶子给你拿……”
奶奶指着柜台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喜眉喜眼也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的小媳妇让兰兰叫二婶。
“二婶婶……”
兰兰翘着小嘴,呼闪着一双双大又黑又亮的眼睛,仰着脖子冲那个眉开眼笑的小媳妇甜甜的叫了一声。
“哟,倒是城里的娃,你瞧,这小嘴,听听多甜,小模样多水灵,多俊啊!给,好闺女,吃个大雪糕!”
兰兰还没看够二婶喜眉喜眼的笑,二婶已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大雪糕举在手里,旗帜似的转交到兰兰手里。
“她二婶,快点快点,组织人,打八圈!”
这小商店是兰兰兰奶奶每天打麻将的固定“战场”,只要她一走进这家小商店,就手痒心动,忍不住吆喝着打几圈。喜眉喜眼也是老麻将一枝花,自然有唱必和,赶紧搬来桌椅抱来麻将,呼朋引伴招来两名农家小媳妇,“哗啦啦……”酣战起来。
兰兰津津有味的一边吮吸着大雪糕一边守着打麻将的奶奶,看着她们二饼五筒地摸牌发牌如飞。
奶奶这一坐下来,就一上午没动窝,直到兰兰爸爸来叫奶奶和兰兰回家吃饭。兰兰一直很乘地守在奶奶身边看奶奶打牌:一会儿哗啦啦推倒牌,一会儿又哗啦啦码牌、发牌如飞……
奶奶家的饭桌上,有爸爸、奶奶和兰兰。饭很丰盛,有鸡、有鱼、有肉。兰兰吃得好香啊。这时,爸爸说话了。
“娘,兰兰你就带着吧,这村子里不是有个小学吗,你就让兰兰插班在村里小学……”
“行,强子,兰兰跟我也好,俗话说……”
“娘!”
爸爸制止兰兰奶奶说后面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反正这孩子跟你们也是遭罪,还不如跟我呢,甭管怎么说她奶奶也舍不得把孩子打成这样!”
奶奶说着点了点兰兰额角上一块蚕豆大的伤疤说。
爸爸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咽着饭。
兰兰跟着奶奶比跟着爸妈生活唯一的好处是不再挨打了,因为奶奶一点也不疼兰兰。她每天只顾着打麻将,连一天三顿的饭也顾不上为兰兰做,兰兰想给奶奶要点零花钱,时间紧时好买袋方便面煮了吃,可奶奶一听兰兰要钱,脸色就阴沉沉的,比下雨的天空都黑,半天才从衣兜里扣出五角钱,还反反复复嘱咐兰兰要节省着花,而她每天不在麻将桌上扔下几十块钱。何况兰兰亲眼见爸爸临走时给奶奶放下了一千多块钱,说就是给兰兰交学杂费和零花钱用的。
兰兰只好每天都要一、两顿饭啃口冷馒头就上学去,有时一天兰兰只是早上啃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馒头,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人,别人家都吃饭了,奶奶才打麻将回来,回来后胡乱做些饭就又出去打麻将了。
更让兰兰生气的是,奶奶迟迟不给兰兰交学杂费,闹得老师天天把兰兰叫到办公室训话,还三天两头给兰兰放假,“你交不上学费就别上学来了!”兰兰索性一连好几天逃学不回家也不上学校。那时正值初夏,小麦长得齐了兰兰的肩膀高。兰兰一直沿着田埂独自一人在麦田里游荡,不时拔田埂旁的杂草,蹲下摘一朵小小的怒放的野花。她如此的一直走着,直到天黑了下来,可兰兰不想回家,她就在麦地里躺下来,瞪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瞅着高远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一眨一眨地像无数颗诱人的糖果,又像是一个个淘气的孩子的眼睛……
“瑟瑟……瑟瑟……”
兰兰听到了暗夜里藏在草窠里的蟋蟀轻轻地吟唱,哦,还有一只什么小飞虫降落在她脸上,把那里当作了停机坪。兰兰的脸上痒痒的,她伸手在脸上一挥,那小东西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暗夜里,也许它又找到了一片宽大柔长的草叶做了它今晚最合适最舒服的床吧!兰兰伸手从头旁边一丛丛青小麦中揪折了一根,她把它叼在嘴里嚼了嚼,苦苦的,涩涩的,她呸的吐了口唾沫,又丢了那根小麦茎儿。兰兰又开始瞅天上的星星,瞅着瞅着,兰兰渐渐地睡着了……
等兰兰醒来时,金子一样柔和的晨曦已透过密密的青翠色的麦桔,把丝丝缕缕地阳光投在兰兰的脸上,兰兰坐起身,揉了揉眼。她立起身,继续在一望无垠绿油油的麦田里四处游荡……
兰兰就这样在麦田里游荡了三天三夜,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到第三天中午,兰兰实在熬不下去了,就摇摇摆摆地回了奶奶家,一进门,兰兰一头扒在水缸上,舀了一大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干净净,兰兰喘了一大口气,这才感觉身子不那么飘了,脚也不沉甸甸的了,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太饿了,她又到奶奶家的灶房找了半天,只有三个冷馒头,她又从奶奶的咸菜缸里捞出一根红萝卜,左一口冷馒头,右一口红萝卜,咔咔有滋有味地大嚼猛咽,不一会儿就把一根红萝卜和三个冷馒头统统塞进了肚里。三个馒头下肚,兰兰不觉得那么饿得慌了,她便躺在奶奶床上,也没铺床,只是扯过一条棉被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有人摇晃她。兰兰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是奶奶。
“死丫头,你这几天死哪去了?我还以为你回你爸爸那儿去了!”
奶奶戳着兰兰的脑门,不住地唠叨数落兰兰的不是,却连一声你吃了饭没有,饿不饿,也没有问。兰兰扭过头,不回答也不说话,她的眼里分明有一滴又大又晶莹的泪!
第二天,兰兰一睁开眼,天已大亮,太阳公公把一缕暖洋洋地阳光斜斜地投在盖在兰兰身上的大花面被子上一片金子。兰兰扭头瞧奶奶的被窝,被子没有叠,就那么掀在一旁,她瞥见奶奶枕过的枕头上有一个头型的凹陷,那是一块旧得起了一层毛疙瘩的,脏兮兮的,颜色已经发黑的枕巾,而凹陷的坑洼里,很显眼地粘着一根奶奶的白头发,它弓着身子,一头翘翘着,躺在那儿活像一个将死的人,但它却很亮很白……
兰兰冲外间屋叫了一声,
“奶奶!”
没有人应,兰兰知道奶奶又早早地“上班”去了。
兰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七点四十五分,兰兰今天想去学校了,她三四天不上学了,也有点想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了。虽说老师对这个城市里转来的成绩好差的女孩不太喜欢,虽说有的男孩子老是欺负她,尽拿一些她连见都没见过的可怕的农村里才有的虫子放进自己的书包、文具盒吓她,可还有那么多和她能说到一块玩到一块的女孩子啊!
兰兰背上书包从灶房的箅子上摸了一块冷馒头,又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灌进肚子,便噔噔地跑出家门,沿着村子里那条坑坑洼洼有不少下雨天拖拉机大马车压过后留下的深深的车辙印往坐落在村子最北头的学校走。好多车辙印都干涸了,只有靠着梅子家门前的车辙里有一汪汪水,还散发出阵阵的朴鼻的尿骚臭。她知道,那肯定是梅子的爸爸倒的。兰兰心里厌恶,虽说梅子家的房子是监街的门脸(就是兰兰奶奶常去打麻将的小商店),没有院子,也没有农村家家户户有的猪圈。但把夜里撒的尿倒在当街多不好啊。
兰兰侧耳听了听,小商店里果然传出哗啦哗啦地打麻将的声音。兰兰不想看奶奶在不在,兰兰又想,梅子肯定早上学去了,虽然梅子的妈妈也是个麻将迷,可梅子的爸爸可是个又勤快又会做饭的好爸爸,每天早晨,梅子都要等爸爸做好了饭,给她端上洗脸水,才懒洋洋地爬出被窝,洗漱吃饭刷牙,还时不时向兰兰埋怨她爸爸今天的炒饼有点咸,昨天的打卤面又淡了,前天的水饺居然包地羊肉馅!她不爱闻羊肉的腥味啊——难道他不知道啊。嗯,明天让爸爸焖米饭,再炒个她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一想到这些,兰兰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长这么大,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可从来没有哪怕这么好好地给自己准备过一次丰盛的早餐。
兰兰没有喊梅子,匆匆地跑向那座村口的前年才盖好的新二层楼——如庄小学。
等兰兰气喘吁吁地站在教室门口时,语文老师已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课本正指手划脚地讲着课文。黑板上有三个大的歪腿蹩脚你靠着我,我就挤推你的比幼儿园小朋友要写的好看多了的粉笔字:天安门
“报告!”
“报告!”
立在门外的兰兰小声地嗫嚅地喊了两声,语文老师是个代课的女老师,胖胖胖的,矮矮的,她还戴着副眼镜,听同学们背地里议论,语文老师念到初中二年级就不念了,念书太菜了,数学不会,英语不懂,语文倒不错,是各科里学的最好的,可是从来考试没低过五十分,尽得六七十分了。她觉得语文还是自己特长项,在做村支部书记的老爸运作下,她就成了兰兰她们的第四任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终于发现了兰兰,语文老师瞪了兰兰一眼,她是非常讨厌别人打断她讲课的,今天她讲得自我感觉好极了,嘴角都堆了一堆白色的唾沫泡了。兰兰这一声报告,让她一走神,就忘了下面该咋讲了,她皱了皱眉,
“报什么告,报什么告!来晚了站外面!”
下课了,同学们都围着兰兰笑,兰兰低着头很难为情,她不住地捏着衣角,捏着、捏着……
“兰兰,你怎么站在这儿?快上课了,赶紧进教室啊。”
第二节课是数学,新来的数学老师也戴着副眼镜,她可是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新老师,说话和气,知识渊博,兰兰就可喜欢数学老师啦!不过兰兰数学太差,不管兰兰怎么努力,数学分数也从来没有爬上那个对兰兰来说实在是太高不可攀的六十分的坎。新来的数学老师并没有因为兰兰成绩差而讨厌她,相反,她还给兰兰补过好几次课呢。兰兰不知是一见老师心情就紧张,还是自己太笨,数学老师讲得那么仔细、那么明白,兰兰还是一头雾水,最终也弄不明白答案是32而怎么不是23。
兰兰听了数学老师和蔼可亲的话语,感激地抬头望了一眼新来的数学老师,才一扭身跑进了教室自己的座位上。
“兰兰!”
梅子跑到兰兰书桌旁,坐在她的身边,
“兰兰,你奶奶今天早上才七点就到我家占地方打麻将去了。”
梅子很生气地向兰兰学着她奶奶的不是。
兰兰没有说话,只是从书包里翻出数学课本,准备预习老师要讲的新内容。
“今早上,你又没吃饭吧……”
梅子关心地问兰兰。
“吃了……”
兰兰违心地回答说。
“骗人!”
梅子撇了撇嘴。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梅子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起立!”
坐得板直身为副班长的梅子唰地站起身,随着数学老师走上讲台的步伐响亮而大声地喊道。
“同学们好!”
新来的数学老师微笑着向同学们鞠了个躬,然后说道。
“老师——好!”
同学们兴奋的眼睛望着老师,齐声喊道,同学们的声音是那么大,那么齐,仿佛是渴盼已久的春雷滚滚而来……
放学后,梅子和兰兰一起回家,到了梅子家门口,梅子叫住兰兰说,
“兰兰,你别回家了,反正你回家也是一个人,你奶奶……”
梅子向自家小商店里张望了一下,哗啦哗啦地麻将声还响得那么欢快,一点疲惫的意思也没有。
“恐怕他们又要连轴转了……”
兰兰不回答,却心里明白,奶奶一坐在麻将桌前,什么都忘了,那是雷打不动,火烧了屁股不带急的。至于中午不回家,上午打一上午,中午在梅子家小商店买一块面包啃了,接着再打一下午,那是家常便饭,经常的事。起先,兰兰还等奶奶回家做中午饭,后来知道那是霜降才种的白菜——指望不上了,便只好啃块冷馒头算了。
“走吧,没事的,我们家都欢迎你,而且我爸做的饭可她吃了,今天给我做肉丝炒饼!”
梅子使劲拽了拽兰兰的手,兰兰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她有多少天没有像模像样的吃一顿香甜可口的中午饭了。她也说不清了,反正一听梅子说肉丝炒饼,兰兰就满嘴的津液了。
兰兰和梅子走进小商店时,果然,梅子妈和兰兰奶奶是准备打一整天的牌,因为兰兰奶奶正一边啃着一块夹心面包,一边发牌如飞,一眼瞥见梅子拉了兰兰往后院梅子家睡觉的北屋走,奇怪地问,
“兰兰,怎么不回家,跑这儿来了?”
兰兰见奶奶叫自己,立住身,眼瞧着脚尖,她穿的布鞋脚尖上有一个破洞,都能看见大拇脚指的指甲盖了,大拇脚指这会儿,一缩一探的,像个淘气的小老鼠!
“你不回去,就别回去了,兰兰她二婶,你也给兰兰拿个面包吧,等会儿一块算帐。”
“梅子,给兰兰拿一块面包!”
梅子妈边算计手里的牌,是发五筒好呢,还是发二筒不砸和,边头也不抬地吩咐梅子说。
“不用了,兰兰今中午在咱家吃饭!”
梅子说完,拽了兰兰跑进后院,进了北屋看爸爸肉丝炒饼好了没有。
兰兰一直到晚上上了床躺进被窝里,仍然回味着今中午梅子爸做的那顿肉丝炒饼。那香那脆那好吃,她长这么大可也没吃过啊!兰兰蜷缩在被窝里越想越羡慕梅子,不禁眼角带着一滴泪珠进入了梦乡……
3、
又过了两个月,放学回来的兰兰却见奶奶家的大门开着,院子里面停着两辆摩托车,当院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在玩。屋子里不时传出几个大人说笑声。兰兰奔进屋里一看,愣住了,不大的屋子坐了男男女女好几个大人,最令兰兰吃惊地是,妈妈居然也在这几个大人中间,兰兰下意识地转身想往外跑,却被爸爸叫住了,
“兰兰,快进来,见见你大姑二姑。”
兰兰只好走到爸爸身边,冲守着奶奶坐在床上的两个没有见过的女人分别很礼貌地叫了一声,
“大姑好,二姑好。”
“快过来,这就是兰兰啊,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大姑拉过兰兰很亲昵地搂着兰兰。
二姑也笑眯眯地瞅着兰兰,说,
“兰兰,读几年级呢?”
“二年级。”
兰兰低着头,看着脚尖,腼腆地回答说。
“在班里占第几啊。”二姑又关心地问。
兰兰没吭声,依然低着头。
爸爸接过二姑的话茬说,
“兰兰刚转学不久,可能还不适应村里学校的环境,成绩比以前差点。”
“兰兰就是不爱学,从小就不学,啊,我说她,她还不听,就听她爸的,脾气死拧!”
兰兰毕竟大了,不是从前的小兰兰了,心头升起对妈妈一阵强烈的反感,令她不想再听妈妈铺排自己的不是,
一扭头,跑出了屋,到院子里和表妹表哥玩了起来,身后留下一阵妈妈向众亲戚更加煞有介事地诉苦,
“你们看看这孩子,啊——容不得说她一句不好的话,我看跟她爸一个魂:死拧!”
可一屋子的人都头扭向一边,既不看兰兰妈,也不听她对兰兰的臭白,一个个默默无声,整个屋子就只听得见兰兰妈像遇见深仇大敌一样愤愤然不住口的数叨。
来了这么多亲人,兰兰奶奶自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前是大人们喝酒,鸡鸭鱼肉都有,兰兰也和表妹表哥上了席,大吃了一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开始把酒菜撤下去,上午饭——杂馄肉菜。
吃完饭,兰兰和二姑、大姑一起刷洗碗筷,奶奶没空,她还忙着跟爸爸、二姑父、大姑父凑成一桌麻将,哗啦啦打几圈呢。
刷洗完碗筷,大姑、二姑就出了奶奶家去梅子家,找梅子妈。原来,二姑和梅子妈是初中最要好的同学。每次来看兰兰奶奶她都要去梅子家和梅子妈闲坐一会儿。
兰兰又和表妹表哥玩了一会儿,就背上书包找梅子上学去。
可走到梅子家小商店时,兰兰刚想推门叫梅子,却听见大姑、二姑还有梅子妈三人正唠闲嗑,听见大姑说,
“你说兰兰真命苦,才四岁就被狠心的亲妈扔下不管!”
二姑又说,
“唉,这都怨军强,非在外面找个女人,还不注意着点,又生了个孩子,啊,孩子还要丢给惠芬(兰兰妈叫惠芬)养,啊,自个男人在外面偷女人,偷完女人不算,还要家里媳妇替偷了自个男人的野女人养孩子,也别嫌惠芬对兰兰不疼不爱,这事落在那个女人头上也难!”
兰兰听到这儿,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整个头也跟着足足大了十圈。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打自己,奶奶为什么不疼自己,一切的一切,兰兰都明白了……
兰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梅子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学校,更不知道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师讲了些什么,兰兰整个下午,都像灵魂出了壳,连最要好的朋友梅子叫自己跳绳去,她都不吭声,梅子奇怪的很,还以为兰兰生病了呢,摸了摸她额头,也不烧啊。梅子问兰兰,兰兰只是眼里含着泪花,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什么也不说。
兰兰脑子里不是什么也没想,兰兰想起了一幕情景,那是她四岁时的情景,虽然具体情景记不太清楚了,可她的确记得是一个女人把自己放到家里,哭着走了,自己哇哇哭着去追,没追上……
晚上,兰兰拖拖着书包回了家,二姑、大姑他们都走了,只剩下爸爸妈妈,爸妈要住一宿,明天才回城里。饭也做熟了,是她爱吃的西红柿打卤面。
“兰兰,来,跟你爸妈端饭。”
奶奶端着两碗饭边往屋里走,边叫兰兰。兰兰没吭声,把书包丢在灶房的柴堆上,她看着放在灶台上奶奶盛好的两碗饭,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兰兰记得灶间的墙缝里掖着一包毒鼠强,兰兰在灶间里四处寻找,她很快看到了掖在墙缝里的那包毒鼠强,兰兰迅速地把墙缝里的毒鼠强抠出来,把里面的一包白色的粉末统统倒进了给妈妈吃的那碗饭里。
兰兰端起那碗饭往屋里走,她要把这碗毒饭给妈妈吃了!
走到屋门口时,兰兰不知怎么地停住了步子,一转身,跑到猪圈旁,兰兰把一碗饭统统倒进了猪圈里。
兰兰最后一刻不忍心了。
4
岁月如梭,一转眼,兰兰就在奶奶家一呆就是七年,这七年,亏了有梅子这个好朋友好姐妹和她要好,照顾她,关心她,要不,她真不知道自己熬得过这七年不。
初中毕业的兰兰根本不可能继续读书,因为奶奶没钱供她再读书,就是有钱,还留着自己打麻将呢!爸爸也不愿拿钱了,说她怎么也考不上大学,念也白念。兰兰自己也不愿读了,她对读书没兴趣,她想找工作挣钱。
梅子爸妈倒想让梅子继续读高中,可梅子死活不读了,她要和兰兰一块出去打工挣钱。她也有兰兰的自知之明,反正学习不强,读了高中,也是混三年,到时考不止大学,还不是个白,不如早点找个工作,好多挣点钱。
兰兰和梅子把出去打工的想法告诉了兰兰奶奶和梅子爸妈。他们都没反对,因为在这里的农村,男孩女孩不读书了,就会三三两两地结伴外出打工。这也被本地的县政府领导当作光辉的政绩,是大宣特宣,还写进了县政府工作报告:“……本县每年外出打工的人员多达几十万,每年为本县农民增加经济收入高达2亿元……”
县长老爷自然也没忘了赶时髦,也学着社会上的流行说法,弄出了个响当当的名词“打工经济”,做为一面旗帜鲜明地举得好高好高……
兰兰和梅子也似乎受了这种宣传某种意义上的鼓动和煽动,也就浑浑噩噩地加入了南去北往的打工盲流的大军,浩浩荡荡地东闯西奔,展开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经济战役”。
兰兰和梅子结伴到了省城。
一下火车,出了车站,梅子和兰兰都呆了,哦,省城好大啊!可两个人是顾不上留恋这都市的繁华和热闹,因为她俩每人身上只带着一百多块钱,她们眼下最着急地是赶紧找一份工作,否则,这一百多块钱用不了几天就会花没了。兰兰和梅子先去了劳务市场,可劳务市场每人得先交几十块钱的中介费,找到找不到工作还另说。俩人一商量,还是自个找的好。于是二人又拎着包裹四处打听,哪个饭店要服务员,还不错,下午六点多,天也就快黑了,才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挂着个白纸牌子,上面用墨汁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地字:本店急招女服务员四名
两人喜出望外,赶紧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秃顶的身体微胖的男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两个拎着行李一看就知是乡下来的女孩子,问,
“怎么,你俩想应聘服务员?”
“嗯!”
两个人一双渴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这个胖乎乎的秃顶男人,她们太希望这中年男人嘴里说出一句,
“行,你俩留下吧。”
秃顶男人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却笑笑说,
“那你俩多大了,有身份证吗?”
“有!有!”
两人齐声答道。
“那拿出来我看看。”
两人把身份证递给男人。
“1987年7月,才16岁啊,这不行,要收你俩,我不成了收纳童工了,查出来,要罚款的!”
“老板,你就留下我们吧,我们干活肯吃苦,肯卖力!,真的,老板!”
梅子和兰兰都用哀求的眼光望着男人,央求说道。
“这……”
秃顶男人装出挺难办的样子搔了搔头。
“老板,你就留下我们吧,我们实在没地方去了……”
梅子都快哭了。兰兰只是立在那儿,不吭一声。
“那……好吧……不过,用你们我可是担着风险呢,我不愿意用你父,可看着你们又怪可怜的,就留下你们俩吧。可咱可说好了,你们俩工资可低,一月管吃住,二百块钱,要干就留下,不干就走人!”
“行!行!”梅子一连说了好几个行,只要有活干,就是不给工钱管吃管住,梅子现在也愿意。
“那好,跟我走吧!”
秃顶男人说完,领着梅子和兰兰往里走,穿过炒菜的灶间,有个向外开的小门,出了门,是个有一溜小平房的小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杂物。秃顶男人推开院子里四间小平房中间的一间小屋的门,
“你俩就睡这屋。”
兰兰和梅子进屋一看,是一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小房间,除了两张光光的木板床,什么也没有,而且就是有,也放不下。床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显见好长时间没住人了。
秃顶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抱来两铺床垫子,铺在兰兰和梅子已打扫干净的床板上,拍了拍手掌上的土,然后说,
“铺好床,就到灶间来,开始干活!”
“诶!”
梅子和兰兰边麻利地铺床,边半带感激地答应着。
老板走了,正铺一条花床单子的梅子对兰兰说,
“兰兰,这老板可真不错,还给我们找了俩床垫子,要不,晚上睡觉不圪死人!”
兰兰已铺好了床,她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颤了颤,说,
“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
五分钟后,兰兰和梅子便在灶间里刷洗几个大竹筐里小山似的碗碟们了。
兰兰和梅子每天累得身子一沾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天不亮,不到六点,老板就叫她俩起床,扫地拖地,客人来了端盘子上菜,等客人走了收拾残汤剩饭,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没了客人。两人还是不能歇,还要把几大竹筐的盘子碟子碗筷刷洗完了,这时也就到了深夜十一点。兰兰和梅子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一干就三个月。
5
这天晚上,兰兰说什么也不想干了,梅子却不肯走,她怕出去连这样的工作也找不到,那时可怎么办?就凑合着算了。
兰兰倒不是怕苦怕累,而是因为——
昨天夜里,兰兰和梅子像往常一样忙到了十一点才刷洗完了盘子,两人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兰兰有点肚子疼,对梅子说,我去趟厕所。梅子便先回宿舍了。
等兰兰从厕所回来,一推开宿舍门,呆住了。一个秃顶的胖男人正把梅子压在床铺上,毛烘烘的嘴巴正在梅子脸上乱啃乱咬。梅子一壁躲闪一壁哭泣着哀求着,
“老板,别……别……”
“梅子,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我打死你!打死你!”
突然,兰兰疯了似的喊着抄起门后面一根晚上用来顶门的木棍子,扑上去,照着老板身上头上一阵乱打,趴在梅子身上的老板听见门响,一抬头,见是拿着棍子的兰兰要打自己,急忙从梅子身上滚下床,连爬带滚地抱头鼠窜逃出了梅子和兰兰的宿舍。
兰兰扔下棍子,两个女孩抱头痛哭。
第二天,梅子扭不过兰兰,只好听兰兰的,离开这家饭店。
兰兰决定去向老板要三个月的工钱,梅子不敢去。
“怕什么!大白天的他敢干什么!”
兰兰着实气恼梅子的胆小怕事。
“什么?要工钱!你看你打的我的头,你看你打的我的胳膊上!不让你赔医疗费就便宜你俩了!”
秃顶老板一听兰兰不干了,要工钱,立马指着头上被兰兰昨晚敲的大包和胳膊上的一块青一块紫,气势汹汹地叫嚷起来。
梅子被秃顶老板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直往兰兰身后藏,还不住地扯兰兰的衣角,那意思是算了,咱不要工资了,忙走吧。
兰兰却一点也没被秃顶老板的凶相吓住。
“你挨打活该!谁让你不要脸!工钱你必须给,我俩没白天没黑夜地给你干了三个月,不给工钱办不了!”
“我不要脸,嘿嘿!你跟老子睡咋啦,老子养你是给你脸!像你们这些乡下来的打工妹,一进城就能靠上老子这样的老板,做个二奶,啊——”
“这样的脸留着给你妈去!给我们工钱!”
兰兰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劲和快言快语让秃顶老板也楞了一下。
“嘿嘿!你这小丫头片子,他妈的嘴皮子还挺好使!哼,老子就不给你!看你这打工妹能把老子怎么着!”
秃顶老板瞪着一对狼狗眼,摆出一副地痞欺小凌弱的无赖相来。
“你真的不给!”
兰兰伸手指着秃顶老板的鼻子尖质问道。
“啊!不给,说什么也不给啦!有那点钱,老子还省着找小姐打泡呢!”
秃顶老板抱起胛子,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真的不给!”
“不给!就是不给!”
老板话还是很硬,可那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对兰兰莫名的惧意,他似乎有点纳闷,眼前这个乡下打工妹咋这样胆大无畏,莫非她有什么来头……
“好!”
兰兰背起行李气乎乎地走到饭店门口,把行李往门口一堵,一屁股坐在行李上,把个门口是挡了个严严实实。那意思很明白,你不给工钱,你就甭开张!
这回该秃顶老板被兰兰给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么个乡下来的打工妹居然把自己给制住了。
“他妈的!起来!你堵在老子门口,老子咋做生意!”
“给我工钱,我就起来!”
兰兰固执地抱住行李,任凭秃顶老板怎么拉扯自己就是不挪开门口半步。这时正是城市里上班的高峰期,街上的行人挺多,路过小饭店的行人都瞅着兰兰他们看,有的好事的小青年,还停下车子,双腿叉在自行车上看热闹。更重要的是,一些本来想在这家小饭店吃点早餐好上班去的人见门前这么乱哄哄,停了一下,就都改去别的饭店吃早餐去了。
秃顶老板似乎怕这样下去这一天的生意非被这俩丫头片子给黄了不可。没有办法,只好认栽了,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钞票,从中抽出十几张百元钞票,啪地摔在兰兰身上,不耐烦地骂道,
“钱给,快滚,滚远点!”
兰兰把钱拾起,点了点,十一张,少一张,她和梅子每人一月二百,三个月就是一千二,
“不对!少一百,你该给一千二,这才一千一!”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就这点,不要,连这一千一也别他妈的要了!”
秃顶老板一边骂,一边照兰兰大腿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揪起兰兰的胳膊就往马路上拖,兰兰咬紧牙,双手死死抱住一扇门框,不管秃顶老板怎么拖她、踢她、拽她、骂她,兰兰就是不松手,不挪开那门口半寸。
“秃三,你小子这是干嘛呢,干嘛呢!”
一个晨练回家的老太太瞧见小饭馆门前围了一群人,便挤了进来,一见秃三对这个乡下打扮的打工妹又是踢又是打的,立马把被她叫做秃三的拽了几下,搡了几把,
“秃三啊,你可长本事啦,啊——堂堂一个五尺大汉拿个小姑娘家又踢又拽的,你是不是想再蹲几年班房才痛快!”
老太太数落完秃三,然后俯下身,去把兰兰挽了起来,
“闺女啊,别怕!有奶奶,没人敢再打你!”
“奶奶——”
兰兰可是见了亲人!
一头扎在老太太怀里,哭得是人见人悲,人见人可怜!
“好!好!闺女,别哭了,你这么哭,奶奶也心里不是滋味,你说说你是哪的?刚才咋回事!”
老太太也是个见不得别人伤心落泪的善心主。
“我……是,我是……河南的……我们给他打工……他不给我们工钱……还打我们……欺负我们……”
兰兰一边抽噎一边述说自己和梅子的委曲,站在兰兰旁边的梅子更是跟着兰兰呜呜地大声哭泣起来。
“秃三!你不给人家工钱,还打人!啊——你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心黑啊,啊——”
“我,我给了啊,那不是啊!”
秃三也很委曲,指了指撒在门口的十来张钞票说,
“我们没给你少干一天,你为什么少给我们一百!”
兰兰堵完秃三这句话,又抹起泪来。
围观的人群都打不平的议论起来,
“是啊,人家这么小的女孩子,给你累死累活干活,还少给人家工钱!真不像话!”
“秃三,你做生意不啦!忙再给她们一百,打发走算了,有这儿工夫,你早挣好几百了!”
“就是,秃三,忙给了算了!”
秃三被人们也说得心虚了,其实他琢磨着也是,让这俩丫头片子,闹得他一大早上的生意没做,还不如当初给够她俩一千二,也不至于又被众人数落,又生意没做成,真他妈的晦气!认倒霉吧!
“好!给你们一百,小妹妹,这回行了吧,可以走了吧。”
秃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兰兰,说话也没了原先的气焰,和刚才的嚣张蛮横不讲理的秃三那是判若两人,孙多了!窝囊多了!
“这不得了,早给了人家钱,有什么事!”
老太太夺过秃三手里的钱,又数落了他一句,这才把钱塞在兰兰手里,安慰道,
“闺女,把钱拿着,以后再打工,要找个良心好的老板,莫找这良心让狗吃了的!”
兰兰把那张百元的钱拿在手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激面前这位陌生的,但胜过亲奶奶的老奶奶,
“谢谢你了!奶奶!”
兰兰深深地向老太太鞠了一个躬,她知道自己无以报答老奶奶的善心帮助,就用这一个躬来答谢老奶奶吧!
兰兰鞠完躬,这才背起行李,把那一千二百元钱装好,拉起木然立着的梅子离开这家小饭馆。人们见没了热闹,也就骑车的蹬起车,走路的开步走,都散去了。
兰兰扭头瞥了一眼小饭馆门上的那块吉祥饭馆的匾额,和转身走进里面去了的秃三的胖胖的后影,她“呸”地一口朝吉祥小饭馆的门口啐了一口痰,骂道,
“啐!啐!啐!啐你门前三口痰,三年你家全玩完!”
诅咒完,兰兰这才拉着梅子大步地离开这家小饭馆,消失、融入了熙熙攘攘地城市人河之中……
6
兰兰和梅子又找到了一家服装店打工。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人和气,心眼好,对她俩也不错。还让兰兰和梅子不许叫她老板,要叫阿姨。兰兰和梅子都高兴的不得了,都说咱们的命真好,可算碰上好人了。
其实,比在饭店时还辛苦,还累。有时候,货来了,兰兰和梅子就和阿姨一直要卸货到一二点才能睡觉。那时候,那个累,身子一挨床板,就不知道腰还长在哪!可兰兰和梅子却一点也不叫苦,一点也不嫌累,因为阿姨拿他们当人,每月给她俩每人七百块钱的工资,遇到生意好的月份,还发奖金,过年过节还给红包。
一晃,兰兰和梅子就在阿姨的服装店干了两年。
一天, 梅子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叫丽丽,丽丽也是乡下来的打工妹,一个月前才到隔壁的服装店打工。一来二去,三个人天天见面,日日闲说,便成了朋友。
这天的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天刚蒙蒙黑,阿姨就让兰兰和梅子关了门。
兰兰和梅子吃完晚饭,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电视。不一会儿,丽丽过来了,她打工的服装店也是早早就关门了。
“兰兰,你们今天卖了几件?”
丽丽坐到兰兰床上,背靠着兰兰,因为有点冷。
“一两件吧……”
兰兰答完又专注地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流星花园》。
“今儿这么雨大,谁来买衣服啊!”
梅子趴在兰兰对面自己的床上,她现在已经钻进了被窝,她怕冷。梅子说完这句话,抬头张望了一下窗口,在屋内桔黄色的灯光映照下,窗玻璃上有一层亮晶晶的雨珠,外面一阵风来,雨便也跟着紧了一阵,窗玻璃上就新换了一层水珠。这雨大概还要下下去,恐怕要一晚不停了,梅子这样想着,身上不觉更冷了,她又把被子裹紧了紧。然后,她把下巴顶在枕头上,张着一双童稚、单纯的大眼睛瞅着丽丽和兰兰。
“管他呢!反正不开张,我们轻闲,我倒希望老天爷天天下大雨才好呢!”
丽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喂,兰兰,今晚领你和梅子去个好地方玩,去不?”
“什么地方?”
兰兰心不在焉地问,问完,一直注意力集中在屏目上的她笑了一声,因为张承旭演得太可乐太滑稽了。
“迪厅!”
丽丽回答说。
兰兰摇摇头,
“没听过……”
“是不是和录相厅差不多啊!”
梅子好奇地插嘴问,她们老家的镇子上就新开了一个录相厅,她听人说过,那里面尽放好多好看的电影片子。
“呵呵!老土!”
丽丽指着梅子笑了,
“在大城市录相厅早被淘汰了,现在最火最棒的是迪厅!”
“那迪厅什么样,好玩吗?”
梅子又问。
“最好玩最刺激的地方了,年轻人的最爱!”
丽丽一提到迪厅眼睛里就放射出兴奋激动的光彩。
“喂,兰兰!”
丽丽用肘戳了兰兰腰眼一下,
“嗯……”
兰兰含胡地应了一声。
“走,今晚我领你俩去迪厅玩玩,保管你去一次就上瘾,特好玩的!”
“恐怕要不少钱吧?”
梅子嗫嚅着问。她也喜欢玩,可她又怕花钱。
“不多,只要你进去,不吃东西,不喝饮料,光玩,就掏个门票钱,五块!”
丽丽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向着梅子。
“你说说,迪厅到底什么样?”
兰兰也动了心,五块钱不算贵,对于梅子和她,倒消费得起。
“怎么说,就是大家一起跳舞,蹦的!那里人多,无拘无束,特自由,没人管你,你站在那儿就是自由地跳,把头摇摆!”
丽丽倚在兰兰背上,仰望屋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往日迪厅里蹦的的情景的回忆,她不自觉地开始摇摆起头来……
兰兰、梅子和丽丽跑进了下着雨的大街上,街上飞驰而过的一辆辆汽车和一道道雪亮的汽车前大灯射过来的光柱,由远而近,快速扫过立在马路边撑着两把雨伞互相倚偎着等车的三个女孩子。
“嗖”地一声呼啸而去的汽车还把溅起多高的雨水泼向三个女孩子的身上,她们尖叫着躲到人行道上,然后咒骂着早已不见踪影的该出车祸的汽车!
一辆的士过来了,缓缓停在路边,三个女孩子相拥着挤上车。
“去哪?”
司机回头问。
“蓝梦迪厅!”
丽丽嚷道。
蓝梦迪厅里灯光昏暗,狂躁的音乐热烈的舞步,一大群衣着裸露的男孩女孩在震耳欲聋地摇滚乐里,跳着、摇着、尖声嘘叫着!旋转的幽灵般的琥珀色、蓝色激光灯扫过树林一般高高举着的拼命摆动着的一双双手臂……
“怎么样,够刺激吧!”
早已融进那躁动疯狂的舞池里的丽丽蹦了一会儿,解了瘾劲,才边摇着头边走到恍如走进世外桃源的兰兰和梅子面前,问道。
“嗯……”
两个女孩都使劲点点头。这种滥舞狂欢地场面,对于她们来说,太新奇!太刺激!也太有诱惑力了!
“走啊,别愣着了,和大家一起跳舞去!”
“可我不会……”
兰兰有点不好意思,梅子也挺难为情。
“什么会不会!瞎蹦呗,特简单,快走吧!”
丽丽拉了两人就往舞池里跑,兰兰和梅子身不由已地随了丽丽奔进了那一群舞步热烈的年轻人中,然后和他们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了。
跳累了的三个女孩子回到吧台,倚在上面喘气。丽丽仰起头,把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使劲地抖了两抖,然后大口地吁了一口气,接着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捏出一盒红河烟来,抽出一根,衔在嘴里。这时,靠在三个女孩旁边的一个长头发,样子酷酷的男生,凑到丽丽身边,啪地一声,把一只打着的打火机送到丽丽嘴前,丽丽也不客气,把烟头凑在那银亮亮的长方体上一朵跳跃地蓝幽幽的火焰上,吸了两口,烟头便变成一颗亮亮的红玛瑙了。烟点着了,丽丽贪婪地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从两个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丽丽仰头望着上方,很陶醉地又吐出一口烟圈。她发现兰兰和梅子吃惊地用一种怪样地目光看着她,丽丽哧地笑了一声,
“来,你俩一人也来一根!”
丽丽抽出两根香烟,递给兰兰和梅子。
“我不,不……”
梅子急忙摇手拒绝。
兰兰却接了,丽丽也没强求梅子,扭头冲长头发打了个响指,那长头发会意,又给兰兰点上,兰兰吸了几口,很呛,也很刺激。
“阿丽。”
这时,长头发把手搭在丽丽肩上,
“来杯加高啤酒吗?”
“怎么,你有高片!”
丽丽目光叆叇地瞟了长头发一眼。
长头发笑笑,冲吧台里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两杯啤酒!”
“咋这么小气,我俩个妹妹呢!”
丽丽轻蔑地斜睨了长头发一眼,长头发连声地SORRY,
“SORRY,SORRY,再来两杯!”
服务生递过四杯啤酒。
“兰兰,梅子,喝杯啤酒解解喝!”
两个人起初还不好意思端。
“长毛请客,不喝白不喝,你俩傻啊!”
丽丽把头歪在兰兰耳边低声道。其实长头发听得见她的话,一清二楚,只是含笑不语。
兰兰和梅子这才接过那两杯啤酒慢慢地喝起来。
丽丽笑着摸摸兰兰头,
“以后就这样,这才对呢,这些臭男人的酒,你不喝白不喝,喝了他还高兴呢!”
说完,丽丽扭头看长毛,长毛正把一粒蓝色地形状好看的药片放进丽丽的啤酒杯里,然后摇荡了几下,那蓝色的药片便溶解、消失,散为无有了。丽丽眼睛盯着长毛动作的手,她已经开始兴奋了,头微微摇摆着,似在为一会儿后的疯狂吹着前奏。
“来,阿丽,干杯!”
长头发举起杯子,丽丽也举起杯子。
“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丽丽一仰脖,便把整整一大杯啤酒全灌了下去。
五分钟后,丽丽在吧台消失了。舞池里,她正疯了似的被众人围着,在众人的嘘叫声里,狂摆着自己的乌黑如瀑的长头发……
兰兰和梅子开始经常出没迪厅,一下子,迪厅成了兰兰和梅子生活里的全部寄托,她们也认识了更多的朋友,大家每天晚上都聚在迪厅,一起蹦的,一起摇摆着头,抽烟喝酒尖叫,打逗笑骂。兰兰和梅子都学会了吃高片,内向胆小的梅子似乎比兰兰更痴狂于迪厅的生活。兰兰喜欢,但还没到痴狂的地步,而且她发觉那地方虽然刺激好玩,可也挺脏的。有一次,她和梅子又去了迪厅,蹦累了,她去洗手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搂着摇摆头发停不下来的丽丽进了一个包间,然后关上了门。从洗手间出来,她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往里一看,没把她吓死,丽丽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地立在地板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丽丽面前,嘴巴在丽丽下身的黑乎乎的阴毛处乱啃乱舔……
兰兰不敢再看第二眼,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舞池,半天她那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那以后,兰兰告诉梅子,不许她单独去迪厅,变得活泼多了的梅子奇怪地问兰兰道,
“怎么,你不喜欢迪厅?”
兰兰摇摇头。
“那为什么?”
“你别问了,反正不行。”
梅子没吭声,只是嘴撅得挺高。
7
这天晚上,阿姨叫兰兰帮自己去送趟货,只留下梅子一个人,梅子吃完饭,兰兰她们还没回来。
“梅子!”
梅子听见有人叫自己,是丽丽,正站在门口叫她。
“走啊!”
梅子知道丽丽是叫自己去迪厅,赶紧跳下床,关了电视,穿了条牛仔裤,跟了丽丽上了街。
“兰兰呢?”
“和阿姨送货去了。”
“走,今晚我领你去个更好的地方。”丽丽说。
“还有比迪厅更好玩的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丽丽说完,招手叫住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
车在一处看上去像别墅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
梅子以为是去这里玩,却从别墅里走出一个穿短裙子的女孩子,挤上了车。
她说她叫霍佳,和丽丽是好朋友,丽丽和她早约好了,今晚要领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车终于在一个大酒店门前停了下来。
丽丽领着梅子和霍佳穿过灯火辉煌的大厅,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进了一个比蓝梦迪厅更嘈杂更纷乱的大房间,门口挂着一块霓虹灯的牌子:春春疯吧。
里面比迪厅里更昏暗,音响更加震耳欲聋。这里还有好多的陌生男孩,不住地和丽丽打招呼。很快三个女孩子就融入了疯狂蹦迪的人群中。
跳累了,三个女孩子倚在吧台喝啤酒抽烟。
“我去厕所,你俩去不?”
梅子问,丽丽和霍佳摇摇头。
可等梅子从洗手间出来,吧台前没了丽丽和霍佳。
梅子问旁边一个男孩,
“丽丽呢?”
男孩冲二楼的楼梯口努努嘴。
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昏暗的很,连个灯也没有。上了楼,是一个走廊,走廊有一间间的小间,里面光线迷蒙但都关死着门,看不见里面什么样。
梅子一直走,忽然一个门开了,走出个正扣敞着的上衣钮扣的陌生男孩,梅子问,
“丽丽呢?”
男孩上下打量了几眼梅子,他打量梅子的样子很让梅子不舒服,男孩不怀好意地看着梅子笑了,并且指了指屋子里,
“在里面呢!”
梅子转身推门时,那个男孩在梅子的屁股上狠狠扭了一把,梅子扭头厌恶地回头瞧了那个男孩一眼,那男孩一边扣钮扣,一边略带满足的笑嘻嘻地走了。
屋里果然有丽丽和霍佳。
然而屋内的情景却让梅子愣住了。
丽丽和霍佳身上都没穿衣服,地上还扔了十几块脏兮兮地卫生纸。
霍佳头伏在膝盖上不住地哭,她的腰里搭着条单子。丽丽则平躺在床上,吸一根烟,她身上居然什么也没有盖。梅子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却猛地背后有一双男人的手臂把自己从后面拦腰抱住,然后一个喷着酒气地毛烘烘地嘴巴凑到了自己的面颊上。
“啊!”
梅子惊叫了一声,她挣扎着想挣脱身后男人的臂膀,可她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那个男人的手臂像只铁钳死死地钳住梅子的腰,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梅子被身后的男人抱起来,双脚离地地走到了丽丽躺着的床前,丽丽已坐起身,
“哥……”
丽丽竟冲从后面抱住梅子的男人叫哥!
被丽丽叫哥的男人把梅子扔在床上,边解身上的衣服,边冲丽丽一瞪眼,
“还不走,还嫌没插爽你啊!”
丽丽赶紧匆匆穿上衣服,拉了依然坐在床上哭的霍佳要走。
“拉她干吗?”
正扯下梅子牛仔裤的丽丽哥又瞪了丽丽一眼,丽丽缩回手,赶紧走出房门,并把门轻轻带上,“咔”地一声响,门从外面锁上了。
在泪水涟涟的霍佳的注视下,梅子被丽丽哥强奸了!
丽丽哥似乎意犹未尽,又扑上霍佳的身上,让梅子看着他强奸霍佳。
8
丽丽哥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叼着根香烟,志得意满的打开房门走了。留下两个赤裸身体坐在床上哭泣的女孩。
梅子和霍佳一边哭一边胡乱地穿上衣服,奔出房间,逃出了疯吧。
梅子一个人回到了服装店,一进宿舍,便扑到床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哭起来。刚回来不多一会儿的兰兰正看《流星花园》,见梅子什么也不说蒙着被子只是哭,赶紧走过去掀起梅子的被子,问她,
“怎么啦,梅子?”
梅子只是哭,却不说话。
“快告诉我,怎么了!”
兰兰抓住梅子的双肩催促道。
“兰兰——”
梅子扑进兰兰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梅子,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兰兰把梅子从怀里扶起,声音柔了些,问道。
梅子又哽咽了一会儿,才边哭边把自己被丽丽哥强奸的事讲了一遍。
“王八蛋!”
兰兰听完咬牙切齿地骂道,
“梅子,别哭了,我不会放过这王八蛋的!”
兰兰替梅子揩去脸上的泪,安慰梅子道。
梅子停住了哭泣,
“那能怎么办……我已经……”
说着,又止不住抽泣起来。
兰兰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一字一句地道,
“她怎么对你,我们就怎么对她!”
梅子睁大眼睛,吃惊地抬头看着兰兰,她又大又明的眼睛里还噙着一滴泪花,
“那行吗?”
“怎么不行!”
“要不……要不……我们去报案……吧……”
梅子有点怕了。
“怕什么!难道你不恨她,你不想报复她!”
兰兰生气地质问梅子。
梅子不说话了,两人人开始默默地抽烟,同时听着外边隔壁服装店的动静,等着丽丽回来。
大概十一点钟了。
隔壁服装店门咣当咣当地响了几下,接着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梅子望着兰兰,兰兰捏死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上一脚,捏死它,然后站起身,
“我过去看看。”
梅子没说什么,只是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瞅着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燃着的一头,那缕冉冉升起的青色的烟线发呆。
兰兰把丽丽叫了来。
兰兰重新坐在自己庆上,丽丽漠然地瞥了一眼呆呆的梅子,坐在了梅子的床铺上,然后也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地吸着。
“丽丽,梅子跟你出去出了什么事?”
沉默了半天,兰兰抽完三根烟,才抬起头问丽丽。
丽丽并不看兰兰,一边吸烟,一边不阴不阳地答道,
“她出了什么事,你问她啊,我怎么知道!”
“梅子是跟你出去的!”
兰兰声音提高了八度。
“跟我怎么啦!她不是也经常跟你出去吗!”
丽丽向上翻了翻眼珠,冷哼了一声。
“就是跟你,她才被人欺负了!”
兰兰攥紧了拳头,咄咄逼人地怒视着丽丽。
“我什么都不知道!谁欺负她了你问谁去啊!”
丽丽还是在继续抵赖,但她也被兰兰的愤怒吓住了,站起身就想走。
兰兰见丽丽想走,火一下子顶上了脑门,窜下床,一把揪住正往门口走的丽丽的披肩发,
“我叫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啊!”
丽丽尖叫了一声,一回身,两个女孩就撕打了起来。
但处于劣势地丽丽很快就被兰兰摁倒在地上,兰兰一边在丽丽脸上抓着、挠着,在身上踢着打着,一边回头冲蜷缩在床上浑身瑟缩的梅子吼道,
“下来打她来啊!”
梅子被兰兰这一声吼吓得哆嗦了一下,但马上她回过了神,她自己被丽丽哥强暴的情景一幕幕呈现在她眼前……梅子疯了似的扑下床,
“我打你!打死你!”
梅子开始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淫笑着、恶狠狠地奸污自己的丽丽哥狰狞的嘴脸。
拳打、脚踢、手抓、掌扇……
披肩散发的梅子像一个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样,用残暴报复残暴,用犯罪报复着犯罪。
梅子真的恨死丽丽了,梅子踢不动了,打不动了,就用皮带抽,用板凳砸,用剪刀扎……
丽丽起先还反抗,和兰兰撕扯,后来渐渐地只有鬼哭狼嚎似的地惨叫、呻吟……她的眼睛青了、脸肿了、嘴上淌着血、衣服被撕扯得一条一缕,露在外面的一条小腿上满是青紫……
兰兰和梅子打累了,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边喘气,一边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滚动地丽丽。
梅子有点怕了,睁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望着兰兰,
“兰兰,我们把她抬过去吧!”
“便宜死她了,你等着!”
兰兰跳下床出去了。
9
不一会儿,兰兰领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子,是帮兰兰和阿姨送货的搬运工。
兰兰指了指地上的丽丽,冲两个男孩子说,
“就是她,交给你俩了!”
这两个男孩子梅子也认识,和她、兰兰是不错的朋友,自从认识了这两个男孩子,服装店里有什么重活累活尽叫他俩来帮忙。他俩也从来是随叫随到。
两个男孩子中个高的叫李强,个矮的叫孟林。
李强蹲下身,瞅了瞅躺在地上呻吟的丽丽,点点头说,
“还长得蛮漂亮吗!”
然后抬头对兰兰说,
“放心吧,交给我俩好了!”
兰兰没说什么,只是叫梅子跟她出去。
出了店门,梅子忐忑不安地问兰兰,
“你叫他俩干什么?”
兰兰不无得意地说,
“干什么!强奸她呗!”
梅子一听,差点没瘫在地上。
等兰兰和梅子在又黑又冷的大街上转了个把小时,回到服装店后面的宿舍,里面的李强和孟林还在折磨着丽丽,丽丽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耸然的惨叫和不住的呻吟。而李强和孟林则一边狂笑一边淫语秽言,梅子和兰兰都不堪入耳,梅子赶紧捂住了耳朵。兰兰则踹了一脚门子,
冲里面叫骂道,
“你俩想操死她啊!”
“再等半小时,光李强痛快了,怎么也得让我痛快完啊……”
里面的孟林嚷了一嗓子,接着是丽丽惨呼声呻吟声夹杂着孟林的淫语秽言。
兰兰和梅子只好又出去在孤寂清冷的大街上转了一个小时,回来后,宿舍的门躺开着。丽丽全身赤裸的躺在梅子的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口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丽丽下身的床单上尽是一片片湿乎乎的污秽,还有斑斑的血迹。
梅子看得不寒而栗!
“兰兰,我们把她……抬过……去吧!”
“不行,等她好点了,准去报案!你想进班房啊!”
“那可……怎么办?”
“把她关在咱宿舍里,咱俩轮流看着她,等她伤好了,再送她走。到时候,她说我俩打过她,又没证据。”
“那……那……好吧……”
梅子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一切听兰兰的。
兰兰和梅子开始轮流地看管着丽丽。
两个月后,丽丽能下地走动了。兰兰叮嘱梅子看紧她,别让她跑了。
丽丽还是跑了。
兰兰和梅子想丽丽一定会报案,两人一商量,赶紧搬了家,在郊区找了个新地方租了间房,又找了个新工作,可两人还是整天提心吊胆,怕警察不知哪一天就会敲开房门,给她俩戴上冷冰冰的手铐。
可是一直过了一年多,警察也没找上门来,兰兰和梅子这才安下心,像从前一样打工生活。
又过了半年,兰兰一天下班,路过一家超市,便进去买化妆品,结果和售货员吵起了架,后来又和售货员撕打了起来,把那个女孩子打得个乌眼青。超市的保安马上报了警。
兰兰被扭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一听说叫赵兰兰,马上想起前年的一起强奸案的主犯就叫赵兰兰,在逃。问兰兰,兰兰爽快地承认了。但问另一个叫梅子的,兰兰说分手了,一直没见过。
可下午,兰兰就见到一位民警领进看守所一个女孩子,正是梅子。两人一见都哭了!她俩都清楚自己的事,虽说判多么重的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一两年的小事。
最终,法律将给两个既可悲又可怜的女孩子公正而庄严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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