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

　　

　　韩志浩和周世彬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纯粹是一对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朋友。

　　两人总策划着去勾引某个良家妇女。在他们看来女人有时候实在是比较容易骗的，尤其在感情这件事上，最容易上当。同样的一个“爱”字，说一次她可能不信，二次也不信，三次也还不信，你若四次、五次地说，多说上几遍她就信以为真。你看那些男人追女人，都是死缠烂打的容易追到手。他们两个按着这个原理，得手的机会都很多；且这两人欣赏的水平相似，专拣那些有点姿色，看上去又比较有吸引力的人下手。一旦得手后，过不了多久，便又弃人不管，然后消失掉，再寻下一个目标。好在两人从未引出什么大的乱子来，因此一直嚣张着，简直是缺德冒烟。不过他们不对年轻的女孩子下手，专拣人家的小媳妇；只要这小媳妇不寻他们的麻烦，他们是不负法律责任的，毕竟闹将起来谁也不好看不是。可恨在他们并不去招惹那些嚣张型的“新女性”，那样就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这两人不管在外面怎么闹法，回家时对老婆都是好的，自认为不管怎样勾引来的女子都不如自己的老婆让他们踏实。有时候他们也痛恨如今的时代，要是还可以娶妻纳妾多好，可意的再纳上几个，那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可如今的社会是不允地，是犯法地，只能去引诱人家的人。这两个在同一个公司上班，收入颇丰，时间又是有的，因此这多少助长了他们做坏事的气势。

　　这一次他们盯上了周世彬一个客户的老婆。上次聚会时见过一次，那天她穿了一件桔黄配红色格子的旗袍。虽都是鲜艳的颜色，但因是一件旗袍穿在她身上便显得特别有古典味道。加上旗袍已鲜有人再穿了，偶尔看见有穿的，再配上漂亮的美人，便显得格外的养眼。韩志浩与周世彬一见这女子，便相互递了个眼色，挤了下眉，这两匹狼便开始想法吸引她。席桌上先打探着她叫苗嘉言，旁敲侧击地套出了一些她的工作与相关的话题。

　　这苗嘉言虽然已结婚生子，不过身材依旧婀娜多姿，衣着举止言谈都给人十分优雅的感觉。性格并不张扬，席间只是偶尔地说上一两句话，既大方又得体；然后就是用心地听着大家讲话，而且她特别喜欢抿着嘴微笑，那竟是牵动人的一笑。

　　韩志浩是下了决心要引诱这个小媳妇的。便差周世彬打探她的一切对他下手有利的信息。周世彬因为和她先生是业务上的关系，当然也是不好直接下手的，便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了韩志浩，只是他也垂涎着这美色的。男人对美丽的女子大都免疫力差那么一点，自古因女人祸国祸家的多少？这里就不做深的探讨了。

　　周世彬这坏贼居然把苗嘉言每天几点出去，经过那个路口，停留多久，坐什么交通工具这细微的东西都给了解到了。他告诉韩志浩时说：“兄弟，这尤物，看你的手段了，不过这个我想不太好诱惑，据说是个厉害的小娘子，挺内涵的。”

　　“什么厉害？我偏要虎口拔牙，有好消息时告诉你。”

　　“得，又一个良家妇女遭殃了。”然后两个人就哈哈大笑。

　　韩志浩先跟着苗嘉言几次，观摩她的行踪，摸清了她每天的日程表，便开始出击了！

　　第一天他故意经过她每天坐公交车的地方，开车打她身边走过，装着巧遇的样了停下车来，主动向她打着招呼道：“这不是徐夫人吗？”

　　苗嘉言也认出了他，微笑着应道：“是，你好！韩先生。”

　　“去哪儿呀？”

　　“***公司。”

　　“啊，我每天都经过你们公司门口的呀！以前不认识，所以没大注意过你，没准呀！我们经常擦肩而过呢！正好顺路带你一段！”

　　“谢谢！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很方便的。”

　　“没关系的！上车吧。”

　　苗嘉言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好推辞，便也上了车。这一脚进去，就上了贼船喽！

　　路程虽然不算太远，这段路上足够韩志浩和她慢慢交流的了。如果路程太长，时间也会延长，说话还容易卡壳。这真是天作之合。

　　韩志浩把时间把握的很好，并不急于求成。他隔了两天，又制造了第二次相遇。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竟越来越熟悉起来。他们的话题也由大到小，由文到武，由吃到穿，能聊的能谈的都成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主题。偶尔韩志浩也送她一些东西，一不送花，二不送服饰，三不送食物。他选择送她书，因在聊天中得知她偏爱书的，特意挑了全套张爱玲的书。送她书时，他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份惊喜与一种梦幻般的光彩，耀眼。

　　随着渐渐了解，韩志浩逐渐看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秀、柔美、妩媚、可爱、善解人意还有一种女人特有的体贴。与她在一起时常感觉她像一株空谷幽兰带着淡淡香气袭来。韩志浩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苗嘉言，她始终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尤其她那抿嘴的一笑，常令韩志浩心动，他好似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一个纯情的少女。

　　韩志浩在快达到目的的时候，有一天他忽然想放弃这次的猎物。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和往日猎艳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不知不觉间竟有些真正的喜欢上她，这是以前不曾有的历史。一想到她就心跳加快，一日不见就坐立不安，听她讲话和看她微笑很是享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坦然自若的，可他的沉稳渐渐地已不受自己控制，这是韩志浩开始始料不及的事情。以前总想着一夜情或多夜情，然而在她的身上实施这样的事情，总觉得是非常龌龊的一件事。越到后来，他越胆怯见到她，怕看她那歪着头听他说话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话里有着几分的狡猾，有着几分的鬼胎，又为着几多的诱惑而埋下的伏笔。可她从不对他起疑心，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份纯真。虽然他抱着很大的期望，但同时他也想着有失望的可能，可不管是怎样的结果他依旧愿意让这阴谋诡计得逞着。可怕的人！

　　也许韩志浩确实是有魅力的。先得说他长得是英俊的，不是奶油似的俊，有点儒雅的俊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着相当渊博的知识，往往这种人比那些没文化的人更可怕，更有心机。我们平时接人待物时又往往喜欢从外相看人的，而有的人外表掩饰得又好，不了解的人一时很难从一个人的外表观察到其内心的花花肠。这个偷心大盗也知道他一点一点地吸引着她，从她的眼神里，话语里能感觉那层朦胧的意思。有时她又强装着震定掩饰着，可那已出卖她的表情，如何逃脱韩志浩这双老奸巨滑的贼眼。

　　韩志浩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终于决定放弃了。那时候他连周世彬请他喝酒都不去的，怕他问他的进程；因为开始还向他报告进度与行程的，随着对她那种情感的增加，他就越不想透露任何的消息给他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韩志浩再也没在那个路口制造与她相遇，强忍着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开始喜欢一个人去酒吧喝点酒，然后半醉不醉的回家，睡上迷糊的一觉是顶好的。开车时还喜欢听一些忧伤的歌，喜欢看一些凄凉的画面，也许这样觉得心里才好受些。后来也曾远远地经过那个路口，还是那个时间，看到过她依旧在那个路口左顾右盼的神情。可他已不敢走近，是游戏总归要结束，可这游戏他实在不想把能装满他内心的一个人牵进来。有她的电话，不敢打，甚至连信息也不敢发一个，做贼的人总是心虚的。可忍不住又去了那路口偷偷观察她，像老猫侦探老鼠。依旧看到苗嘉言在那路口似乎在等待什么，那神情都有些刺伤他了。可韩志浩以为自己是可以稳如泰山的，轻易不会被情所困，所能颠覆的。

　　相思真煎熬人，生生地折磨着人心，苦不堪言！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会有切身的体会。

　　忽一日韩志浩不顾一切地出现在她面前。见了他时，苗嘉言一时愣在那里，互相看着，她似乎有点生气他莫名的消失，没有理他竟直走了。韩志浩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自己的车上关好门，开着车向城外走去。两人因激动，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且无语。车渐渐出了城后，韩志浩才把一只手伸向她，想抓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她一下子缩了回去，声音都有点颤抖地问：“你带我去哪儿？”

　　韩志浩不假思索地说：“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可苗嘉言却不敢接他这样的一句话：“韩先生，你真有意思，我还要回去上班。”

　　他看向她又重复了那句话：“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她沉吟了一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不，你不能。”

　　韩志浩接着说：“我不知你有没有爱上我，但我爱上你了，真的。”

　　“不，这不能，我们都有家有责任的人，这不能。”

　　“我今天什么都不管了，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两天也行。”

　　“送我回去。”

　　“不。”

　　………

　　坐在车中已无法掩饰自己情感的苗嘉言，红着脸，眼睛看着远处，胸脯不停地起伏着。她的这种状态让韩志浩特别的激动，他忽然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盘靠边把车停了下来。轻轻地把她拥进怀中，深情地吻了她。

　　后来他们去了北戴河，果真在那里呆了两天。那两天里两人都关了自己的手机，不与任何人联系，抛开一切，把一辈子最想说的话都说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好极了，好似他们相爱了一个世纪一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都能领会，处处都心有灵犀的默契。他们一起手挽手在沙滩上散步，听海水击岸，看日出日落。在这美景里还有着缠绵的亲吻，蜜甜的拥抱。而且韩志浩向她坦言自己不是好人，是坏蛋，是披着人皮的狼。并道出了怎样被她吸引，怎样想法设法勾引她，怎样又陷入这种自掘的陷阱中无法自拔。并说自己这样龌龊的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她来垂青的。苗嘉言并没有因此而恼恨他，还是那样静静的表情看着他，听他不停地讲述自己，好像他讲的只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一样。有时候一个人开初的良好形象在另一个人心中扎了根，不管以后怎么再歪曲这个人的品性，当事人也不以为意的。苗嘉言也对他说：他的人在她的心中也已被假设了许多遍，不是完美的。想着他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流氓的可能她也考虑到了；因此对他的直白多少有点预料之中，所以根本不以为奇。也许是成人的关系，谁也没有把人生想象得过于完美。因此两人把所有结果与人世间的可能假设了一回又一回，把“人生”掰开假设了一回，合上又假设一回，知道不管怎样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又觉得这两日只是梦境，是不真实的，是梦总要醒来。真正的生活，再高的浪也要落下来，再深的激情都将消去，只是迟早的事。理智的人分析事情总是：头也是理，尾也是理，既然都是理，就照理做人好了。两个人为了各自的家庭，还有做父母的责任，也觉得爱不能从头再来一次，只能放弃！韩志浩与苗嘉言回来时保证，以后再不相见，就此作罢！然而都知道那是很痛苦的决定，因为要做理性的人，就又得忍着。

　　回来时，两人在车上吻别，他还是感觉有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韩志浩一瞬间带着无尽的痛楚帮她擦去泪水，对她说：“你只要一直想着我只是个流氓，便不会这样难过了。”等她下了车，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蜜蜜柔柔的两日，总是令人魂牵的、梦萦的、神驰的，可谁也不能打破那个保证，谁也不能再联系谁。

　　他们之后曾相遇了一次，那次韩志浩陪着妻女去逛商场。正巧苗嘉言带着儿子也在商场，当两人四目相对时，目光里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藏在其中；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只是互相点下头。擦肩而过时，两人又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她仍是对他抿嘴一笑，她的那一笑，韩志浩就是死也不能忘记。他多少有点恼恨这成人理智的爱，简直害死人了！

　　韩志浩至此后，再也没有心思去引诱下一个良家妇女了。他内心觉得无法承受这爱的重与痛！他甚至都极少与周世彬呆在一起，可是半年后，他还是从他嘴里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那天早上大家一起乘坐电梯时遇见周世彬，他不象往日那样光鲜，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出了电梯他把韩志浩拉到一边去告诉他：“志浩，你知道吗？老徐的老婆，那个苗嘉言死了。”

　　乍听这个消息，韩志浩以为他开玩笑逗他，尤其拿她开这种玩笑，他是极不愿意听的。面上有点严肃地说：“开什么玩笑！”

　　周世彬非常认真地说：“真的死了，不开玩笑。就是你以前天天等的那个路口，她天天从那坐车的，说是她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飞驰的车撞飞了出去，头撞在路边的水泥柱上，当时就死了！”

　　韩志浩看周世彬那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多少有点信了，手开始哆嗦起来，可嘴里还是说：“这不可能。”

　　“我骗你干吗？昨天我看到老徐了，都快认不出他来了，胡子拉查的，神情特别凄凉。我当时还和他开玩笑说挺精神一个人怎么弄成这样子，后来他亲口对我说的，看他那神情是难过死了，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实在可惜呀！”

　　韩志浩脸色一下子苍白的如同死人一样说：“不不不，这不可能。”

　　“志浩你怎么啦？靠！你不会爱上她了吧！自从你惦记着她以后，可好久没见你这头狼出洞了。”周世彬说完看他还是不信的样子又说：“真不骗你，真死了。不信，你还去那路口等她看看，看看能不能再见到她。对，你也不用等，你去那路口找个开店的人问问就知道了。”

　　韩志浩想不信周世彬的话，可又想去证实他的话，当真去那路口上去等她。无论如何再也等不到那个人，可他怕问，怕从别人的嘴里证实她真的死在这个路口的消息；然而终是从一个报摊的人口中听到那桩车祸。那天他把车开到城外，坐在车中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这是他在游戏人生当中最伤痛的一件事，这份伤至死不愈。

　　接着他不停地梦见她。那个熟悉的路口，那个甜蜜的身影，那个静静的听他说话，然后微笑的一个人。接着所有的身影像个肥皂泡一样在那个路口的阳光下破裂掉。也常午夜惊醒，摸着汗津津的脸冰凉一片。

　　人们常说善恶有报，可他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恶人都活得比较好，那话显然是不准确的。善人都是难过的！不幸的！可悲的是：坏人居然爱上了好人，好人却承受不起这爱的痛！

　　他去过几次她的墓地，当用手温柔地摸着墓碑上那张微笑的面孔时，内心里是痛楚的。

　　而苗嘉言是在被诱惑的情况下，渐渐迷失了自己。在情感上背叛了原有的家庭，不管她今后如何的理性，也避免不了的走向死亡，不是心死就是身心。她总是在那个路口徘徊，想选择一个明朗的出口，然而心已掉入无法自拔的陷阱。人如果在婚姻的路上迷失自己，受伤害的是家庭，在人生的路上迷失了自己，受伤害的是生命。当她毫无意识被车撞上的那一瞬间，她满脑里还是摆不尽的人间烦忧，然而所有的一切只能由那个路口开始然后由那里结束。

　　人生当中，许多事总是有这意想不到的结局等着我们，人类不能预知，人类不可阻挡。可有时候这种结局往往是摧残性的，就像一把双刃剑，不是伤对方就是伤自己，再不然就是两败俱伤。

　　张嘉丽

　　2007年1月13日首稿

　　2007年1月2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