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3日星期二

《三国中的另类死法》

人固有一死,无疾而终,应是大多人所愿,但在汉末三国这样一个群雄纷争战乱频仍的年代,百姓生灵涂炭,往往不得善终,所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即便是有名有姓的文臣武将,也常因各种不可抗拒的原因,死于非命,罗贯中笔下颇多这种另类死法的描述。  其一,当属夏侯杰被“吓死”。事见长板坡一役,由于当时双方实力悬殊,刘备一方被全线击溃,张飞担任殿后,只见他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长矛,立马桥上。曹操亲率大军追击,到桥头后,只见张飞一人,一则忌惮张飞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囊中取物的勇猛,二则恐诸葛亮设伏,于是颇有退心,张飞厉声大喝:“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若巨雷,曹军闻之,尽皆股栗。张飞见曹军阵脚移动,挺矛又喝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喊声未绝,曹操身边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张飞是蜀国的五虎上将之一,勇猛过人,罗贯中曾花费了不少笔墨渲染张飞之勇,先有虎牢关与两位兄长一道三英战吕布,后有入西川与严颜好一番厮杀,最精彩的是葭萌关与马超的两次对阵,两人杀得性起,都不肯罢休,叫手下点了火把,夜以继日连续作战,张飞更是大呼过瘾,来了个赤膊上阵,其勇猛可见一斑。但这些文字下笔太实,虽也精彩,却比不上长板坡一笔来得巧妙。想那夏侯杰既然身为武将,想必也南征北战经历过大小无数战役,即便没有显赫战功,也多少见过一些世面,想不到竟因张飞一声怒吼,活生生送了性命,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更惨得是,因此反衬出张飞的英名,当了他的垫背,被后人传为笑柄,实在死得冤屈。  其二,便是王朗被“骂死”。这王朗何许人也?他“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也就是说他原本是汉朝旧臣,但之后归顺了曹魏,并在曹真与诸葛亮相峙祁山时,自告奋勇前来说词,说什么“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百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我世祖文皇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意思很明白:现在我大魏是天命、地利、人心齐备,势不可挡,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诸葛亮也是个聪明人,区区蜀汉,如腐草之荧光,怎及我大魏这天心之皓月,何必作无谓的抵抗,还不如早早扯起白旗,卸甲投降,也好捞个侯王之位,安心过你的下半辈子,俨然一副形势教育的口吻。王朗自以为一番言语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岂料诸葛亮从封建正统观念和伦理道德出发,一下子抓住了王朗的人格弱点,斥责他身为汉朝旧臣“理应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而后义正词严地说:“吾今奉嗣君之命,兴师讨贼,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天数耶!”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像你这样有奶便是娘专门溜须拍马的无耻之徒,在一边安静地呆着,便也罢了,可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前来鼓噪,那对不起,我可要不客气了,先揭了你的老底,再送你几句咒语:“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除了最后一句咒语有些不雅之外,通篇文采斐然,有理有据,但却入骨三分,字字如柄柄锋利的匕首,直捅对方的心窝子。那王朗已年纪一大把,又极好面子,如何受得了这般奚落,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于马下。后人就此写诗赞曰:“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足见知识分子之骂,有杀人不见血之效,不可谓不“狠”。  最后说说于禁被“羞死”。于禁,字文则,因有将才,被人举荐给曹操,在征讨张绣、袁绍等战斗中,战功累累,屡得升迁。建安二十四年,曹操派曹仁去樊城讨伐关羽,叫于禁协助。时值秋季,大雨连绵,汉水横溢,平地上的洪水深达数尺,于禁、庞德等人被困,欲战不能欲退无路,被关羽生擒。庞德宁死不屈,舍生取义,于禁却贪生怕死,投降了关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水淹七军”。消息传至长安,曹操深为遗憾,哀叹良久:“我与于禁相处三十年,没想到危难关头竟然连庞德都不如!”不久,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擒获,于禁一并被带到东吴。曹操死后,其子曹丕在黄初元年称帝,次年孙权向曹魏俯首称藩,并将于禁送还魏国,于禁此时已须发皆白,魏文帝见先帝老臣哭哭啼啼拜伏在自己面前,起了恻隐之心,便下诏宽宥了他叛国之过。事后却总感不畅,更不希望别人以于禁为楷模,但诏书已下,不能收回成命,于是想出一计,封于禁为安远将军,派其出使东吴,行前让他去拜谒曹操的坟墓高陵。事先文帝派人在高陵画了一幅壁画,描述关羽战胜、庞德愤怒、于禁降服的情景。于禁看后,羞愧难当,旋即发病而死。其实,细究起来,水淹七军责任并不在于禁等人,他们原本不擅水战,只是曹操中了周瑜的反间计杀了蔡瑁、张允之后,才赶鸭子上架,开始统领水军,战败也是情有可原,况且当时群雄逐鹿,此消彼长,那些谋士武将,今日在你手下混饭吃,一旦打了败仗,立马转投他处的,比比皆是,并不以为耻,曹操手下的张辽、张郃等人便是,何以对于禁这般苛求呢?我想主要是有庞德这个参照物在,你想庞德原是马超旧将,归顺曹操不久,却忠心耿耿视死如归,而于禁已追随曹操三十几年,属于嫡系,关键时刻却曲膝投降,失了大义,你想曹操父子面子上好过么,心里早已咬牙切齿: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杀你才怪呢!只是这一回用的是软刀子,不至于太过血腥。想那于禁虽折了晚节,多少还有些血性,否则都这般境地了,还犯得着羞愤而死么?比自己厚脸皮的大有人在,何苦呢?  常言道“死要死得其所”,但在乱世,这也只能是一种奢求,非常之境,连死也很难预料,虽说殊运同归,却是死法各异。赖罗贯中先生妙笔,将“死”演绎得这般多姿,也助我草就这篇小文,聊博读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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