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3日星期二

《血色畸恋》

   一  “嘭喳喳,嘭喳喳,”激越的音乐,再一次掀动了她的心绪。酒吧霓虹灯的光彩好象在永远地燃烧,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她仰起脸,晶亮的眸子在暗红的夜空下闪耀着迷幻的色彩,带着一种渴望而激荡的心情,向酒吧走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红黄蓝绿七彩的光线闪烁不定,雷鸣似的音乐震耳欲聋。狂噪的乐曲声中,是流动的人影和五颜六色的服饰,以及高高举起疯狂舞动的手臂。  一进门,叫嚣声、弹指声夹杂着脂粉味、烟酒味扑面而来,令她感到旋晕,站在门口歇了一会,感觉才恢复过来。  这里的人数之多令她惊异,眼前的一切叫她大开眼界。  幽暗的角落里,小巧的圆桌前,有许多纠缠在一起的躯体。热烈拥吻的情人,无所顾忌地发出呢喃的呻吟……  她感到脸红耳热,难以想像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这些镜头她不敢再看下去,觉得非常尴尬。  “女士,欢迎您来到廊桥酒吧。”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出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男士。  “哦……”她感到有些突然,现出慌恐的神色。  “我叫阿文,是酒吧的领班。”阿文宽容地笑了笑,“想喝点什么?血玛莉?”  她点了点头。阿文转身向吧台打了一个响指,很快服务生送来了一杯酒,血红色的,像女人的红唇。  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她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一股暖意涌了上来。这时,她才注意地看了看阿文。他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长着一头卷曲的黑发,极富男性魅力。  “第一次来?”阿文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那棱角分明的双唇中出吐了出来。  她点点头,又抿了一口酒,脸上已有些红晕。  “在这里你毋须顾忌,也不会寂寞,大家都是朋友,心事也有人了解。你接触到了,也看到了,有什么观感?”  “观感太强烈了,想也没有想到。”不知不觉,她杯中的酒已经干了,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要一个蜜友吗?到这里来的都需要朋友。”  “哦?”她感觉阿文的话有些直白。  “要不,我陪你聊聊?”阿文亲呢地欲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触电似地把身子一侧,阿文的手落空了。看着阿文那张如大卫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她皱了皱眉头,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  第三杯酒下肚以后,她感到浑身燥热无比,却又透着轻飘飘舒畅的感觉。大厅内乐声徒缓,鼎沸嘈杂声逐渐平息下来,随后奏响了《此情永不移》那抒缓的弦律。  “啊,廊桥……”她的心底不禁涌起一种回味与渴望。  二  清水池公园是鲁州市南郊一座破败的小公园,南侧是年久失修、柏树林立的鲁州烈士陵园。傍夜时飘起的大雾,轻轻地遮盖住林间的枯草落叶,也将许多美好而又销魂的秘密掩盖了起来。  “好大的雾呀!”穿过大雾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公园的石椅上正依偎着两个人,象一对热恋的情侣,正相依相吻着,不时传来悉悉索索撕扯衣服的声音和急促的喘息声。  虽然带着阵阵凉意,但梦幻般的迷雾却仿佛怂恿人们抛却往日的羞涩与拘谨,尽情享受欢爱的甘露。  “噢……”树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来,本能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侧耳听了听,就与情人相视一笑,又迅速地结合在一起。  这里是情侣角,一个谁也不干涉谁,各自寻找自己快乐的地方。  “救救我!”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使这对已进入了忘我状态的情人吃了一惊,紧接着听到了一声低沉的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警车一辆辆呼啸而至,公园瞬时揭去了往日的宁静,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的情侣们,忙不叠地四散而逃。  报案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斜躺在石椅旁,一只手仍紧紧地抓着石椅的一角,好象要抓住已经失去的生命,身下一大摊酱紫色的血还在缓慢地扩大。  死者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一头褐色的长发,是一位二十多岁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即便人已经死亡,也掩盖不住她曾经拥有的美丽。  经过初步检验,死者被害时间为警方到达现场前的30分钟以内,即九月十八日晚八点三十分左右,死亡原因系右前胸刀伤,致使心脏主动脉破裂而大量出血。  凶器是一把普通的不锈钢水果刀,长十厘米,就丢弃在死者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本来在刀把上可能会留有罪犯的指纹,但是经被害人那沾满鲜血的手握过之后,已经无法检验出来了。  顺着新鲜的血迹,警方在不远处的柏林中找到了作案现场。侦察人员分头用强光手电查遍了每一个角落,但除了血迹和地上的杂草外,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由于最近的住宅区也在一公里之外,案发时公园里的人们也早已逃之夭夭,现场没有目击证人。  死者穿一身灰色的夏奈尔时装,手腕上是欧米茄女坤表,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只默迪钻戒。衣服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但在腋下夹着的坤包里,装着钥匙、手机、化妆品、长城卡以及一千二百余元现金,包内的身份证证实她叫纪美云,1981年出生,H省X市纪官庄村人。  通过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警方作了简单的调查,很快查清她是本市兴旺街美云服装专卖店的老板。警官白云清带着助手宁磊立即驱车赶到了那里。  作为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副支队长,白云清的身材、年龄似乎与他的职位不太相称。他只有三十多岁,瘦高个白脸庞,一副文静的样子。  走进商店,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售货员正惊恐地等待着他们。她叫刘莉,是死者纪美云雇用的店员。  据刘莉介绍,纪美云两年前来本市开了这家服装店,刘莉一直在店里工作。但纪美云在本市没有亲戚,只有一个哥哥帮她进货,至于纪美云的身世、是否有男朋友、开店的资金来源、平时与什么来往、是否有仇人等等,刘莉一概不知。  “她这个人很奇怪的。”谈话中,刘莉说道。  “怎么个奇怪法?”白云清问。  “据说她过去在广州打过工,但对此事她好象很敏感,不喜欢别人提起。有时候我不注意问她一句,她马上就会生气变脸。”  “哦,还有吗?”  “平时,店里的事她也不太过问,却又好象从来不缺钱花。再有就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见她谈过男朋友……”  在刘莉的帮助下,当天晚上警方悄悄地对纪美云的住宅进行了搜查。  立民小区是本市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位于18号楼304室纪美云的住房是一套大三室,有120多平方米,价格估计在五十万元以上。在小区保安的见证下,白云清用纪美云包中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装饰豪华,家具、家用电器一应具全,均极为高档。房间内所有的地方都清理的一尘不染,看来纪美云是个很爱干净的女孩。  技术人员没有在房间内发现任何可疑的指纹,但在卧室窗台上的一个烟灰缸里,却找到一支吸了半截的“一枝笔”牌香烟,在床单、床缝等处和浴室的下水弯头里,找到48根毛发。据刘莉说纪美云本人不吸烟。后经技术检验,烟蒂上的唇纹也确与纪美云本人的不同,而那些毛发除了纪美云的之外,全部属于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在技术人员对房间进行检验的时候,白云清四处寻视起来,门口的鞋柜里一双深灰色的男用拖鞋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双普通的布拖鞋,棕色的鞋底,灰色的鞋面,号码是40号。  白云清端详着,心里却在揣摩着穿这双鞋人的身高。放下拖鞋,他又踱到卧室的衣橱前,检查起里边的衣服。正如他所料,里边有一套男用睡衣。  白云清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因为被害人是外地人,在当地没有亲属,她唯一的哥哥尚在广州。在电话取得了死者的哥哥纪贞彬的同意后,尸体被送去解剖。同时,市局向H省警方发出了请求协助调查的通报。  由于报案人迟迟没有露面,警方对发案当时的情况只能进行猜测。案情分析会上,情杀的意见被肯定,但在调查的重点上,专案组内部却发生了分岐。  “调查应从搜寻死者的情夫入手。”坚持这个意见的是刑警张平。  “纪美云开店和住房的费用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应重点调查死者的财产来源。”与张平唱对台戏的是位30岁出头、精明强悍的刑警鲁卫东。  “她房间里的男人用品、香烟和可疑的毛发就是最好的证据。”张平坚持自己的意见。  就在两派互不相让争论不休的时候,白云清插了句话:“被害人为什么要挣扎着跑到石椅那里去呢?”  “现场离北边的公园石椅有一百多米,但距西边的海关路只有几十米。如果被害人欲求救的话,她理应往西去,可她偏偏往北去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也许被害人知道北边石椅上有人,所以她前去寻求帮助。”最年轻的刑警宁磊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他。  “从现场分析来看,报案人很可能当时就坐在石椅上,被害人就是奔着报案人而去的。”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她的目的是什么呢?”老刑警褚思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许她自知不行了,临死前想告诉别人凶手的情况吧。”  “宁磊的意见有很大可能性。虽然现场离西边的海关路近,但那里行人很少,而北面的公园却是有名的情侣角,人反而较多,被害人显然知道这个情况。问题是报案人现在还没有找到,当时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  根据警方平时掌握的情况,去情侣角幽会的大多是一些关系不正当的男女,有些嫖客也喜欢去那里玩乐,而这两种人是不会主动配合警方的工作的。  “必须找到报案人!”白云清说。  两天过去了,警方动用了所有的方法,寻找报案人和目击证人的工作仍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对被害人社会关系的调查也毫无进展。纪美云在本市没有一个亲戚,平时交往的也都是一些服装店的常客。H省警方反馈的信息证明,纪美云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哥哥纪贞彬。警方与远在广州的纪贞彬通了电话,他对妹妹的死也感到很突然,但也未能提供任何线索。通过查询纪美云手机的通话记录,对近三个月通话相对频繁的逐一排查核实,也排除了他们作案的可能,但其中却有两个手机号码,因为使用的是充值卡,买卡时不需要身份登记,所以警方也无从查起。  “报案人肯定在那里办见不得人的事。”  “也许真是嫖客,害怕警方对他进行处罚。”  “可能是外地的,出事以后就离开了。”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白云清决定按照“现场勘查、百遍不厌”这一搜查工作的基本原则,对现场再一次进行搜查。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不易觉察到的破绽:  案发时天色还不算晚,附近肯定散步者。虽然警方对附近的住户进行了全面排查,但散步的人就一定是附近的住户吗?   三  警方锲而不舍的调查,终于有了收获,从现场邻近的海关工作人员那里得到了一点信息。  “虽然一个月才值一次班,但因为习惯了,每天晚饭后不走两步胃里就不舒服。那天晚上有雾,本来不适合散步,但胃里不舒服,所以就出来了,沿着海关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树林边上。”那位叫刘玉成的海关科长说。“当我走到一盏路灯下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一看到我的身影,好象吓了一跳,马上掉头朝北边电视台的方向急匆匆地走了。”  “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从走路姿势上看,是个男人。”刘玉成肯定的说。  “有什么特征?”  “留着长发,好象穿着西装。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又没有灯光,还下着雾,其他的也没有看清楚。”  就凭着这么一点线索,是无法破案的,白云清心里很不痛快,感到有些憋气。  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一杯茶水还没有泡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局长要他立即到高平副市长的办公室去一趟。  对于马上就要见面的这位女副市长,白云清早有耳闻。她以对人严厉而著称,平时不苟言笑,机关人称“铁娘子”,据说她还是即将换届的鲁州市下一任市长的候选人。因为工作关系,白云清与高平近距离接触过几次。她四十多岁出头,高高的个子,身材比一般的女性显得更丰满一些,有点男人气质。虽然长得不很漂亮,但也并不能说丑,只是脾气很大,令人不敢接近。据说她与丈夫于建峰是大学同学,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前两年还差点闹过离婚。  一走进高平副市长的办公室,白云清就感到有些不对劲。局长廖云忠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一份材料,高平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脸色严峻,一言不发,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冷漠的气氛。  白云清坐在廖云忠旁边的沙发上,接过廖云忠递来的材料看了起来。  那是一则晚报记者暗访报道的复印件,上面有市委马书记的批示。文章的大标题是:陵园成“乐园”,烈士英灵何安?副题为:清水池公园“性交易”触目惊心。题目就够耸人听闻的,但文章的内容却更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如公园一角暗流涌动、目击“三陪”交易、“三陪”已成职业等。文章最后写道:记者在发稿之前了解到,本月十八日晚,这里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位年轻的女性血洒陵园。姑且不论案件的性质,仅就案件本身来说,确实令人震惊,“性交易”正一步步滑向犯罪的深渊!试问公众的安全何在?警察责任何在?烈士的英灵何安?  文章笔峰犀利,一连串的问号再加上配发的照片,令白云清感到坐立不安。  “发了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不向我汇报?要是不看材料,我还蒙在鼓里。让我的工作多被动?”  这时,白云清才注意到高平不知何时也点上了一支香烟,他知道一顿训斥是免不了了。果然,在他汇报案情的时候,高平不断地打断他的话,发一通议论,而且声调高吭洪亮,好象整个房间里都是她的声音。白云清这才体会到“铁娘子”的含义。  当天晚上,市公安局组织警力在全市开展了大规模的“扫黄”行动,对洗头房、洗脚房、发廊、公园、饭店、酒店,当然也包括清水池公园,进行了全面搜捕。一时间,警笛呜呜,警灯闪闪,大批的嫖客、卖淫女被抓进了警局。  这样一次行动,无疑给专案组寻找纪美云被杀一案的目击者提供了便利。  通过连夜调查审讯,一位拉皮条的交待,清水池公园一带是一位叫“黑子”的皮条客的地盘。根据这一线索,警方很快找到了“黑子”,并通过他找到了一个叫小雅的卖淫女。经过反复询问,小雅承认了纪美云被害当晚她在案发现场从事卖淫活动的事实。  据小雅交待,九月十八日晚上八点多钟,她陪一位嫖客来到了清水池公园,两人在一条空着的石椅上作起了性交易。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那位嫖客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有一个女的倒在石椅的后面痛苦的呻吟。那位嫖客走过去看了看,然后大惊失色地拉着她就跑,边跑边说,那个女的快死了,胸口上有一个洞直往外淌血。跑出公园以后,他们在路边用公用电话打了110。  “那个女人当时说什么话了吗?”  “好象没说吧。我当时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  “不过,打完电话后,那位客人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小雅说。  “莫名奇妙的话?他说了什么?”白云清不由得朝前探出了身子。  “他嘴里嘟囔着说:‘赖子’、‘赖子’的。”  “赖子?他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小雅回答道,“当时我还问他,谁是赖子?他随口说了句,是那个女人说的。”  由于嫖客始终没能找到,小雅的证词显得尤为重要。“赖子”是人名还是某人的绰号?或者有其他的含义?警方一时难以确定。  不管怎么说,这是警方目前所掌握的有关嫌疑人的唯一线索。联想到尸体解剖报告纪美云已经怀孕的事实,追查被害人情夫的问题被放在了首位。  计算机很快就调出了全市姓赖,以及姓来等与赖读音相同或相近的人员户籍档案。由于使用这些姓的人很少,警方很快进行了核实,都排除了作案的可能。与此同时,专案组的人员分头下到城区各派出所,对绰号叫“赖子”的人进行了大海捞针似的排查。  白云清带着宁磊又一次来到了“美云服装店”。虽然不是节假日,但兴旺街的行人依然很多,各家店铺的生意也都红火。  服装店里刘莉正与另一位女服务员正悠闲地坐着,几位顾客在里面东张西望。看到警察进来,那几个顾客很快就走了。  “都是些无聊的人。纪姐出事后,来这里的人可多了,都是问这问那的,真正想买衣服的却没有几个。”刘莉抱怨说。  白云清点了点头,问道:“在纪美云交往的人中是否有姓赖的或者绰号叫‘赖子’的人?”  刘莉认真地想了想,摇着头说:“纪姐朋友很少,来往的也都是女的,没听说有姓赖的。而且‘赖子’听起来也不象是个好人吧!”  “就没有男人来找过她?”白云清还不死心。  刘莉犹豫着回答道:“没注意到。”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另一位服务员说了一句:“这几天经常有一个男青年在店门口转悠。”  说着,她推了推刘莉:“昨天我还让你看过呢?”  刘莉恍然大悟道:“是有这样一个人,二十五六岁,长得白净净的,头上还贴着创可贴。”  “这人以前来过吗?”白云清问。  “没来过,可能是纪贞彬的朋友吧!”刘莉推测道。“他吃中午饭的时候可能还来,到时候不就见到了吗!”  白云清想了想也对,看手表已是十一点多钟,就决定再等一会,于是和刘莉闲聊起来。  “纪贞彬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他说广州有事还没有办完,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点都不着急,除了来电话让我看好店,对妹妹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刘莉愤愤不平地说。  白云清感到刘莉话中有话,就问:“对纪美云的死,他有什么感觉?”  “他能有什么感觉!纪姐死了正合他心意,吃喝嫖赌再也没人管他了。再说,纪姐的财产不都成他的了。要不是纪姐过去对我好,我早撂挑子走了。”刘莉说着,眼里闪动着泪花。  “纪美云只有这一个哥哥,他能无动于衷?”  “谁说不是呢?父母都不在了,当哥哥的理应照顾妹妹才对。他可倒好,反而靠妹妹养活。平时油手好闲,狐朋狗友一大群,吃喝嫖赌样样具全,好象一位公子哥。当初要不是纪姐,他还在乡下刨食呢!”  刘莉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唉,只是可怜了纪姐……”  刘莉的话,引起了白云清的兴趣。纪美云死后,她的房子、店铺等财产不都属于哥哥纪贞彬了吗?那可是很大的一笔财产啊!  这时,白云清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道这案子不是情杀,而是图财害命?”  四  又是几天过去了,搜寻“赖子”的工作仍然毫无进展,但是专案组对纪贞彬的调查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晚饭后不久,张平带来了令白云清颇感意外的消息:纪贞彬吸毒贩毒!  “说不定这次能逮住条大鱼!”张平兴奋地说。“今天下午,我带人去了金天地娱乐城,据说纪贞彬是那里的常客。娱乐城的老板王子清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  据王子清介绍,最近两年有几个南方来的人经常去金天地娱乐城推销摇头丸之类的东西,都被他拒绝了。但近一段时间,这伙南方人不再露面了,而管理人员却反映,歌厅里偷偷服用摇头丸的人反而多了起来。王子清安排手下人调查,发现是一些本地人干起了这项卖买。  “纪贞彬也参与了?”  张平点了点头:“他不但自己吸毒,而且还参与贩毒,卖的可不仅仅是摇头丸……”  “他是组织者吗?”  “他只是个小喽罗,为首的是一个叫‘海子’的。”  “海子”!白云清想,与“赖子”的读音可有些相似,会不会是报案人听错了呢?他立刻安排张平:“马上抓捕‘海子’!”  “你放心吧,已经安排下去了。”  张平走后,白云清带上宁磊立即驱车又去了纪美云的服装店。他有一种预感:这几天在服装店门转悠的那名青年,很可能与纪贞彬相识,也许与凶杀案有关。  但是,纪贞彬真的丧心病狂到为了钱而杀害自己的亲妹妹吗?白云清觉得难以理解,感情上也难以接受。也许直接实施犯罪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同伙。  来到服装店门口,两名售货员正懒洋洋地收拾店铺,准备打烊。进屋之后,白云清也没客气,直接了当的问刘莉:“那人来过没有?”  刘莉摇了摇头,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白云清挠了挠头,又问道:“对那人你们还了解什么?”  刘莉无奈地说:“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  然后她又好奇地问:“他是凶手?”  白云清没有回答,扭头看了一眼另一位售货员,启发道:“你们再好好想想。那人长得什么样?说话什么口音?……”  旁边的售货员欲语又止,好象要说什么。白云清微笑着注视着她,投去一丝鼓励的目光。  “前天他来过电话。正巧刘莉不在,我接的。”她是一个腼腆的女孩,虽然声音很微弱,但白云清却为之一怔,急切地问:“他说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问纪姐的哥哥回来了没有?”  白云清脑子飞快地转着:“你怎么肯定打电话的就是那个人?”  “我感觉就是他。”女孩肯定地说。  通过来电显示,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号码。经过与电信公司联系,确定那是本市第三十中学的办公电话。白云清当即带着两位售货员一起赶到了学校。学校的值班校长证实,初三七班的教师孙德利似乎相符。  在学校的单身宿舍,白云清等人找到了孙德利。看到警察的到来,孙德利手足无措,现出惊恐的神色。刘莉两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专案组抓捕“海子”行动中却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在一家酒吧的单间里,他们把几名正在吸毒乱淫的青年男女当场抓获,其中竟有副市长高平的女儿于蕾。凶案还没有结果,却抓到了顶头上司的宝贝千斤,大家都感到十分为难。  “这些人交派出所处理就完了,谁让你们把她带回来的!”听到这个消息,因为找到孙德利而情绪刚刚有些好转的白云清又发起了脾气。  张平赶忙插话为自己的手下人解脱责任:“小王也是好心,一看高市长的女儿也在里面,赶快就把她隔离带回来了,其他的人都交给了派出所。他这也是想为领导挽回影响啊!”  “交给派出所多好,这件事我们就装作不知道。现在把人带回来了,怎么向高市长解释!”白云清感到问题有些棘手。  张平一听就急了,脖子一梗说道:“我去给她说!”  白云清摆了摆手:“别意气用事,这事还是我办吧。先放人,派两个人送她回家。”  白云清闷闷地吸了支烟,伸手抓起了电话……  高平的家里已经闹翻了天,丈夫于建峰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吸闷烟,高平脸色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女儿于蕾却歪在沙发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染成红色的头发凌乱地飘散在脑后,低领衣暴露出细白的肩膀。  高平一把扯住女儿的衣服,语无伦次地骂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简直是个小流氓、小妓女……”  看到妻子说得太不象话,于建峰说:“你说什么呢!一个女儿家。她平时不就是这样的吗?”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高平对丈夫吼道。看着于建峰还在悠闲地吸烟,她上去一把将于建峰嘴上的烟打出了好远。  “你疯了!”于建峰大怒道。  “你女儿才疯了呢!”高平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她干什么了吗?吸毒、淫乱!”  于建峰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头上冒出了冷汗:“蕾蕾,这是真的吗?”  于蕾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那有什么!不过就是玩玩。”  高平啪的一拍茶几,茶杯倒了,杯中的水流了出来,淌到了地毯上。  “你说的倒轻松!谁家的孩子这么玩的?”  于蕾毫不在意地把头扭向了一边,一副抵触的情绪。看到女儿的这副模样,高平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  “你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整天在外面鬼混,爸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从小就听你们吵吵吵,天天闹离婚,哪有个家样!还讲什么脸面?”女儿反唇相讥。  高平气极了,啪地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于蕾捂住被打的右脸猛地站了起来,说:“怨我给你丢脸了!你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啊?晚上你常去立民小区干什么?”  说完,她“呜呜”地哭着跑了出去。  女儿的话如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了高平的心上,她呆在了那里……  五  对“海子”的审讯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在一系列的事实面前,他很快就交待了全部问题。  “海子”叫李东海,34岁,原是市电讯三厂的工人,九七年因偷盗厂里的物资,被劳教三年。出来后,没了工作就在道上瞎混。今年初,他在歌舞厅认识了两个南方人,双方一拍即合,合伙卖起了摇头丸。  “你与纪贞彬是怎么认识的?”  “以前卖给他几次摇头丸。后来,那两个南方人要做白面生意,我们手头没有钱,就想起了他,把他拉入了伙。因为她妹妹开店很有钱,我们就让他想办法弄。”  “他弄到钱了吗?”  “一开始他愁眉苦脸的,说妹妹管的严弄不到。前几天他喜孜孜地对我说,最近有办法弄到一大笔钱,但钱我一直也没有见到。”  “他说没说钱的来路?”  “没有。”  在他的指证下,那两个南方来的毒犯也先后被抓捕归案。但是,在接下来的审讯中,“海子”却再三表白与纪美云被杀一案无关,拒不承认参与了作案。事后的调查也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  办理杀人案件,却意外地破获了一起贩毒案,局领导说要为专案组报功,大家也都喜气洋洋的。面对意外的收获,白云清却一点也没高兴的样子。  “如果报案人所说的‘赖子’就是‘海子’的话,那么纪美云之死肯定与她哥哥纪贞彬有关。如果‘赖子’另有其人的话,那会是谁呢?”白云清与张平等人分析着案情。  “纪贞彬现在下落不明,孙德利也不具有作案的可能,两条线索都断了。”张平有些垂头丧气。  “我说真怪啊!”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刑警褚思德突然提出了疑问。“这个孙德利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是在与纪美云见面前接到了电话,怎么这么巧?”  白云清也觉得老褚的话有道理,就对张平说:“你再把审问孙德利的情况详细说说。”  “孙德利今年二十五岁,四年前鲁州师大毕业后分配到本市三十中任教。据他本人交待,半年前他在一次聚会上与纪美云相识,两人悄悄地交往起来……”  “等一下。”褚思德打断了张平的话,“两个人悄悄地交往是什么意思?”  张平解释说:“审问时,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孙德利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说是纪美云这样要求的。还说,如果两个人的关系传出去,纪美云就和他断。”  “真有意思。他去过纪美云的住处没有?”  “一次也没去过,说是纪美云根本不让他去。平时见面也都是电话联系。”  张平看了大伙一眼,见没有什么疑问,接着说道:“九月十八日下午,两人约好晚上八点在清水池公园见面。当晚七点半,孙德利从宿舍出来,走到半路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他母亲得急病住院了,要他马上去医院。他立刻打了出租辆车往医院赶,路上给纪美云打电话,可纪的手机一直占线,没有打通。”  “他接到的电话是谁打的?”有人插话问。  “孙德利自己说,是医院护士打的。可奇怪的是,他赶到医院却既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找到打电话的护士。与家里人联系,他母亲在家好好的根本没病。他当时以为是有人跟他开玩笑,就从医院立即去了公园,而这时我们已经封锁了现场。”  “他的话,医院的人能证实吗?”  “据调查,他当时确实去了医院。因为赶的急,下出租车的时候他把头还碰了一下,急诊室的护士给他作过包扎,所以印象很深。”  “打给孙德利的那个电话号码核实了吗?”  “核实了,是公用电话。”  “这样说来,孙德利不具备作案时间,打电话是凶手搞的调虎离山之计。”  “纪美云出事之后,他感到很害怕,一直不敢与警方见面,连手机号码都换了。对了,他原来的手机号码,正是我们前段时间找不到下落的两个号码之一。”  “他怕什么呢?”  “因为纪美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既然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公开交往,甚至结婚呢?”  “孙德利交待,三个多月以前,有人打电话恐吓他说,不准再与纪美云交往,否则就收拾他。后来有一天,他果真不明不白地被人打了一顿。”  “打恐吓电话的是什么人?”  “孙德利也不清楚。”  “这事他给纪美云讲过吗?”  “当然讲过。纪美云让他再忍耐一段,她正在想办法。”  “纪美云能想什么办法呢?”  “孙德利也莫明其妙,他多次追问,纪美云就是不讲原因,只是让他再等等,后来就出事了。”  “纪美云被害以后,他多次到服装店去打探消息,是怎么回事?”  “他主要是想找纪贞彬打听一下纪美云出殡的时间,到时他要参加,总归两个人还是有感情的。”  案情分析到这里,大家一时都沉默了。两次打神秘电话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这个人是不是纪美云的情人?疑问象一团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就在专案组多方寻找纪贞彬毫无下落的时候,在车站附近一家旅馆的小餐厅里,有一个人正悠闲地喝着啤酒,他就是纪美云的哥哥纪贞彬。  其实纪贞彬在案发的第三天就回到了鲁州,但回来的当晚正赶上警方开展“扫黄”行动,吓得他一直没敢露面。另外,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妹妹虽然死了,但他却可以乘机发一笔大财。这个念头,自从他发现妹妹秘密的那天起就已经有了,只是慑于对方的威慑,而一直没敢实施。如今,妹妹不在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在一家偏僻简陋的小旅馆里躲藏了几天,纪贞彬感到既烦闷又漫长,但想到即将到手的那天文数字的钱,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公共场所与对方见面,纪贞彬也是反复考虑过的。虽然不敢肯定对方就一定是杀害妹妹的凶手,但小心终究是没有错的。  他看了看表,时间已是九点半了。他嘴里嘟囔着,该来了吧,边向门口望去。  因为早已过了就餐时间,餐厅里几乎没有人,服务员正围在电视机前看一部连续剧。这时,门口走来一个穿风衣的人,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竖起的风衣领子将剩下的部位遮盖得严严实实。  “来了。”纪贞彬笑嘻嘻地说,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那人站在他的跟前,戴着白手套的右手递过去一张支票,冷冷地说:“马上滚出鲁州,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转身离开了。  纪贞彬拿起桌上的支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将支票小心地放在了上衣口袋的皮夹里。又喝了几瓶啤酒,结过帐,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餐厅,向他自己居住的旅馆走去。  六  正当专案组一愁莫展之际,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叫杨家广,是鲁州海鲜城的老板。  一见面,他就拿出一份合同,急切地对白云清说:“听说纪美云的住房被你们查封了,可那房子她已经卖给我了,你看,这是合同。”  白云清伸手接过合同,说:“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杨家广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说道:“我的大儿子元旦准备结婚,我想为他买套住房。听说纪美云的房子要卖,价钱也合适,我就找到了她,当场交了五万元订金,签了合同。可昨天却听说她死了,房子也被你们查封了,那我可怎么办?”  白云清笑了笑,给杨家广吃了一个定心丸:“老杨,你不要担心,我们查封纪美云的住房,是办案需要,只是暂时的,不会影响你买房的。”  听了这话,杨家广的心明显地放了下来,问道:“白警官你说,纪美云死了,我下一步该找谁办手续?”  “当然是她的继承人啦。”  杨家广皱了皱眉头:“她哥哥纪贞彬可是个‘混子’,结交的都是黑道上的人,就怕他要抬价砸我的杠子。”  “合同都已经签好生效了,他也不能随便改。”  “白警官,你还得多帮忙。”杨家广往前凑了凑,笑着说:“这事也瞒不过你,那房子买的确实便宜,至少能省五万。不过,那也是双方自愿的。”  白云清也笑了:“反正纪美云也死了,合同也签了,便宜还不都让你沾了!”  杨家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把头伸向白云清悄悄地说:“我才占了多大的便宜啊!纪美云那才叫有本事,你知道她当初买房花了几个钱?”  “多少?”白云清警觉地问。  “只花了一半的钱,二十八万。”  “噢?真的吗?”  “我还敢骗你吗!房地产公司的人都知道。”  送走了杨家广,白云清马上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向专案组作了汇报。大家分析,纪美云买房一下子就省了近三十万,她本人没有这个能力,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与纪美云的关系也肯定不一般。  但是,纪美云为什么要急于卖掉自己的住房呢?想摆脱情夫?为了肚中的孩子而与男友孙德利远走高飞?这难道就是她对孙德利所说的办法?  经过一番周折,白云清从开发商正大房地产公司了解到,那位帮助纪美云买房的人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潘鑫。很快,有关潘鑫的材料汇集了上来。  潘鑫,男,38岁,H省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鲁州市农业局工作,因材料写得好,被当时分管农业的高平副市长调为秘书,三年前被任命为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因为正大房地产公司在办理有关手续上潘鑫帮过很多忙,双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办案人员在市中心血站查到潘鑫曾在此献过血,通过对其血液做DNA鉴定,与遗留在纪美云住宅中毛发的DNA构成不符。而且对潘鑫在九月十八日活动情况的调查证实,当天晚上他陪同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在宾馆吃饭,没有做案时间。  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专案组虽然将潘鑫列为重要嫌疑对象,但却无法采取进一步的措施。案件至此,仿佛又走进了死胡同。  这年的秋雾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多,傍晚时分又漂漂荡荡地弥漫起来。喧闹了一天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白云清泡上一杯清茶,美美地喝几口,又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吸新茶的清香,脑子感到轻松了许多。  对于侦察工作,他不是那种特有灵气的人,象宁磊,也不是那种完全依赖于过去经验的人,如老褚,但他却是个非常严谨,非常投入的人。这种严谨,这种投入,往往使他比别人更早一步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中发现真理。  纪美云被杀一案已过去整整十天了,从情杀到图财害命,现在又回到了情杀,嫌疑对象排查了一个又一个,几乎兜了一个圈子,案子似乎又回到了起点,毫无头绪,但白云清的脑海里总觉得案子还缺少点什么,有什么东西似乎还没有抓住。于是他铺开稿纸,细细地整理起办案思路来。  情杀----情人?----因纪怀孕----杀机?  情杀----财产来源?----因纪卖房欲逃----杀机?  图财害命----哥哥----为了弄钱----杀机?----财产>亲情?  看到一连串的问号,白云清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几种思路看起来似乎都有道理,但又全都难以找到相应的证据,问题在哪?这个神秘的凶手倒底是谁?  突然,他一下子清醒了起来:专案组目前的调查只限于纪美云来鲁州后的情况,但她到鲁州来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难道问题的焦点不在鲁州?  好象在黑暗的房间里突然点起了一盏明灯,白云清豁然开朗:她的过去!一切问题的焦点都在她的过去,这就是案件的空白点。  纪官庄村是H省西北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前是一条细细的小河,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村四周大大小小几百块山岭薄地就是全村几十户人家的命根子,但这些地每年打下的粮食连人都吃不饱,村里的女孩子长大了更是拼着命往外嫁。  乡派出所的所长许文周正迈着不太起劲的步伐,沿着河边的小道往前走着。他今年三十六七岁,瘦高个,深棕色的脸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皱纹,一身黑色的警服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也许再过几年,这个村子就会没有了!”许文周边走边想。  来到村口,路边几个老老少少的爷们正吆三喝五地蹲着打扑克,见到许文周来了,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  许文周边应和着,边拿出香烟散了一圈。  “我告诉你们可别赌啊!”他说。  大伙笑了笑,七嘴八舌地答道:“想赌那也得有钱啊!”  许文周想中秋节快到了,就问道:“村里出去打工的女孩有回来的吗?”  “有啊,村长的二妮子前两天才回来。”  “是不是和纪美云一起去广州的那个?”  “就是那妮子。”  闲聊中,有人坏笑着说道:“你说人家纪老呆怎么那么有本事,生了个闺女如花似玉的,又会挣钱……”  “人家现在可阔了,听说当了老板,她爹临死前欠的帐早就还清了,还把她哥接走享福去了。”有人附和着。  这些事,许文周早就心知肚明,看到大家喳喳了不停,就插话问道:“她打工真能挣那么多钱?”  听了这话,大伙都笑了笑没吱声。许文周好奇地看了看众人,就问:“还瞒着我?”  有人不好意思地说:“听说她在广州陪人睡觉。”  “噢?”  “具体我也说不清,回头你问问村长的二妮子就全明白了……”  纪美云曾在广州当吧女,后来结识了一位鲁州人,随即辞掉工作去了鲁州的信息,很快反馈过来。这与专案组的推理不谋而合,白云清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广州。  按照二妮子提供的线索,一到广州白云清等人就住进了白雾宾馆。听说是鲁州来的客人,大堂经理立即迎了出来,显得特别热情,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鲁州人特豪爽,来广州都住我这里。伙计,有什么需要,尽管直说,我们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交谈中白云清了解到,这家宾馆的客人中鲁州人占了很大比重,不仅是一般的游客,就连市区的领导放着广州的高档宾馆不住,也爱在这里下塌。  在广州市公安局的协助下,白云清他们很快查明,两年前纪美云曾在该宾馆的廊桥酒吧当过吧女。  “那个廊桥酒吧前几年在广州很有名,多数到该宾馆投宿的就是奔着酒吧而去的。据说你们鲁州的干部每年花在那里的钱就有上千万。”  看着广州同行善意的笑容,白云清感到自己脸上阵阵发热。  “酒吧原来的老板是H省人,那里的女孩子也大多是H省的。要想深入了解被害人的情况,只有找到他了。不过,两年前那人因介绍他人卖淫罪被判了一年半,前不久刑满出狱后离开了广州。”  由于宾馆管理上的问题,到该宾馆住宿的大多使用了化名。虽然对登记本进行了反复核查,白云清也没有发现与案件有关的可疑的鲁州人。  潘鑫甘冒风险为纪美云购买高档住宅,他的嫌疑怎么也摆脱不了,案件的突破口肯定在他身上。带着这样的信念,白云清等人踏上了返乡的归程。  七  与此同时,鲁州方面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突破。一对徒步旅行的情侣,在鲁州西北云山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此人正是专案组久寻不得的纪贞彬。技术检验认定,死者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击致死。通过对死者衣服上残留的玻璃碎屑进行技术鉴定,肇事的是一辆蓝鸟牌高级轿车。更令人惊奇的是,死者随身携带的皮夹中,发现了一张百万元数额的现金支票,开票方是正大房地产公司。  白云清回到鲁州时,各项侦察工作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蓝鸟车是本市中天煤业股份公司老板董国梁之子董浩的。据董浩交待,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他把车借给了女友----副市长高平之女----于蕾,当天深夜于蕾才将车送回。送回时董浩就发现车左前侧防雾灯已经破损,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过问。通过对汽车轮胎缝里残留泥土的鉴定,与尸体现场泥土成份完全相同。但此时于蕾已下落不明,专案组估计她已经潜逃。  对那张支票的调查,一开始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正大公司的老板及公司财务人员均声称该支票已经挂失,但专案组调查发现,支票存根与票面本身记载的内容不符,而且原始记帐凭证有明显修改的痕迹。公司有关人员以涉嫌妨碍公务被刑事拘留,经审讯,持票人潘鑫浮出了水面。  纪贞彬的突然被害,令专案组措手不及,而于蕾的出现更使大家难以理解。车祸是巧合的事故还是故意杀人?一时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但正大公司又一次被迁扯到案件之中,却更加坚定了白云清对潘鑫的怀疑。矛盾的焦点不可避免地集中到副市长高平身上,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她的前任秘书,一个杀人,一个出钱,之间是不是有某种联系呢?  带着疑问,白云清以汇报案件为名,直接去见了副市长高平。  也许是心中有愧,高平的态度显然比上次见面时好多了。白云清坐在她的对面,简单地汇报了广州之行的情况。高平心不在厌地听着,显得心事重重,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潘鑫涉嫌受贿已被反贪局拘留。”为避免尴尬,白云清决定从潘鑫的问题谈起。  高平将只吸了半截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摁灭,点头说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张检向我汇报过。”  “我们怀疑潘鑫与纪美云被杀一案也有关系,他可能就是包养纪美云的情夫。”白云清边说边注意观察着高平的反应。  高平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以前是个多么本分的人,怎么一当上了官就变了呢?”  沉思了一会,她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不要考虑他与我的关系,严格依法办事,该抓就抓该毙就毙。”  看到白云清欲言又止的样子,高平说道:“你还想问蕾蕾的事吧?我还是那句话,就当她不是我的女儿。”  高平的眼中闪动着泪花,白云清心中不禁肃然起敬。  “她与潘鑫应当很熟悉吧?”白云清说出了问题的核心。  “嗳,怎么说呢?”高平自责地说,“都怨我平时对孩子太宠爱,在有些事情放任了她,包括她与潘鑫的关系……”  断断续续的线索似乎终于摸索到了头。通过在市档案局查询有关记录,前几年市委市政府多次组团赴广州招商引资,潘鑫就是招商团的一名成员。  根据已经掌握的实事,专案组作出了这样的一个推断:潘鑫在赴广州招商期间结识了纪美云,并将她带回鲁州秘密包养了起来。这事不知怎的被与潘鑫关系暧昧的于蕾发现了,或许是出于一时的激愤,于蕾将纪美云杀害。但专案组认为,潘鑫参与其中的可能性更大。一方面自己包养的情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心理上难以接受,另一方面整个谋杀过程设计精巧,不象是于蕾这个年龄的女孩所能考虑周全的。也许于蕾只是潘鑫杀害纪美云的作案工具,他自己却因此而制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但纪贞彬的出现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潘鑫自以为他与纪美云的关系掩盖的很巧妙,不想却被纪贞彬发现了,并以此为借口进行敲诈。为了解除后患,潘鑫在正大房地产公司弄到了一张空白支票,按照纪贞彬要求的数额填上了数字,当然他根本就没有想真的支付给纪贞彬这笔巨款,支票只是缓兵之计。当纪贞彬失去戒备,暴露出行踪时,他们趁机下了毒手。  一切都顺理成章,于是专案组发出了追捕于蕾的通辑令,同时配合检察机关加紧了对潘鑫的审问。  案件到此似乎已经十分清楚,但白云清还是放心不下,在他看来仍有三个疑问没有解决:一是支票为什么留在了纪贞彬的身上?按理说潘鑫这么精明的人,理应将它收回或者毁掉,难道是他的一时疏忽?二是纪美云房间里遗留的毛发等与潘鑫无关,纪美云是否另有情人?如果另有情人的话,这人是否有作案的可能?三是“赖子”的问题始终没有澄清。  专案组的其他成员都在忙着进行抓捕及审讯工作,白云清一时感到有些轻松,他想起儿子多次提出要买一个滑板,于是忙里偷闲去了一趟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前面的广场上,商家正在推销一种叫“性爱床”的新式家具,一对俊俏的男女身着艳丽的服装正在床上面演示着产品的种种新奇功能,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白云清也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表演结束了,两位表演者从床上下来,只见那名男青年抬手掀掉了头上的假发,一头乌黑的长发飘落了下来,围观的群众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  白云清笑着走进了商场,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一幕。那对男女的表演本身就够新奇的,哪想到最后却发现表演者是两个女孩,商家真是做足了噱头。  一对男女突然变成了两个女人!一个新奇的想法在白云清的头脑中冒了出来:纪美云的情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女人呢?!  巧合的是,几百公里之外,他的同行也在为这个问题而绞尽脑汁。  把酒吧女金屋藏娇,玩腻了又将她杀死,自己还有个“赖子”的绰号,这鲁州人真是奇怪啊。无事时,许文周经常这样想。  虽然他没有去过鲁州,但是在他的想象中鲁州不知要比这里繁华多少倍。也许是自己曾参与了案件的调查,也许是这偏僻的地方很少有这样的新闻,有一次去市里参加朋友的婚宴,喝喜酒时许文周把这事当作谈资讲了出来。  “‘赖子’,不是某人的绰号吧?”在座的一位走南闯北的老板提出了疑问。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许文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同性恋的称呼。”那人说。  “同性恋?”许文周感到奇怪,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个十分遥远的概念,连忙问道:“你详细说说。”  那人摆了摆手:“咳,我也说不清楚,听别人讲外国人喜欢搞同性恋,他们就这样称呼的。”  如果说当初许文周参与调查是迫于上司之命的话,那现在他竟被这个奇怪的问题迷上了。  喝罢喜酒,他一头扎进了新华书店,凭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英文底子,抱着英华大词典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人才济济的鲁州市公安局所承办案件的疑问,竟被偏远山区一个普通的民警给解开了,大家都感到脸上无光。  按照许文周提供的线索,白云清也翻开英汉词典查看了相关条目。  根据词典的解释,les是lesbian的简称,lesbian就是同性恋的女性。les的读音不正是与中文的“赖子”相同吗?  包养纪美云的是位女同性恋者,这就解释了纪美云为什么不敢公开自己与孙德利恋爱关系的疑团。但纪美云却怀孕了,她的女情人会高兴吗?  案情分析会上气氛十分紧张,由于白云清提出了副市长高平这一新的嫌疑人,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高平曾亲自带招商团去过广州,有结识纪美云的条件;潘鑫曾当过她的秘书,只有在高平的授意下他才可能甘冒风险帮助纪美云买房;高平有吸烟的习惯,衣着、动作也极有男性化的特征,这与纪美云家中遗留的香烟等物证以及海关刘科长的证词相吻合;至于于蕾开车撞人的原因以及支票的问题,也应该从高平身上才能得到答案。”  大家的眼神都兴奋了起来:“哦,凶手竟然是女市长,真没想到。”  “是不是对高平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和有关的情况调查一下?”  会议对此达成了共识。  突破口首先出现在潘鑫的身上。当白云清再次提审他时,潘鑫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避口不谈任何问题。  白云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只与潘鑫谈了一个问题:“知道高平谈了你什么事情吗?她说你与她的女儿于蕾关系暧昧。”  潘鑫吃惊地看着白云清,半天没有说话。  “还不明白吗?她的意思很明显,是在暗示我们你就是纪美云的情夫。她想把责任推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和最亲近的秘书身上。”  白云清话音未落,潘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白云清的面前,伏地号啕大哭,连声喊冤。  潘鑫交待,他早就知道纪美云与高平关系密切。当高平要潘鑫帮助纪美云买房时,他二话没有说就帮着办了。他虽然私下里也曾经怀疑过两人的关系,但一直没敢声张。纪美云被害当晚,作为分管副市长的高平理应参加接待省府办公厅领导的晚宴,但直到宴会结束时她才匆匆赶来。九月二十五日,也就是纪贞彬被害前一天,她打电话要潘鑫弄一张空白支票,说是临时用一下,于是潘鑫就从正大房地产公司弄了一张给她送了过去。以后的事情,潘鑫就不知道了。  专案组秘密提取了高平在血站义务献血时留下的血样和她抽过的香烟,通过鉴定,与遗留在纪美云家中毛发的DNA及香烟上的唇纹相同。  由于高平经常独自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专案组一直无法确认案发时高平的确切行踪。  鉴于高平的特殊身份,为慎重起见,专案组决定正面接触高平。  八  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高平站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默默地注视着已经进入了安眠的城市。也许再过几个月,她就可能成为眼前这个城市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但是此刻,这里一切已经不能提起她的兴致,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廊桥酒吧。她默念着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诗句,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夕阳落山了  天空染上了一片暗红  霓虹灯亮了  星星点点  连成璀璨的一片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弦律  吸引着我去寻找  久已失去的恋情  那是一个心情激荡的地方  那是一处没有偏见的所在  霓虹灯闪烁  映照着同志幸福的笑脸  啊,廊桥  我梦中的廊桥  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美好的回忆,将她一下子从幻想扯回到现实中来。  下午接到消息说,警方已将女性同性恋者作为了重点嫌疑对象,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辉煌已经成为了过去。  她不迷恋权力,但权力往往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便利。比如说,时时向她通报消息的那位公安局副局长。再比如说,刚刚接到了那个电话。  那是在某县任县长的大学同学打来的,他的那个位子就是高平帮助他活动得来的。在电话中他说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于蕾在饭店吃饭时被警方抓走了。  高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面的说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但是她知道自己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心里不禁怨恨起自己的爹娘来。  从小她看到的就是父亲整天愁眉不展的样子,以及酒后瞪着发红的双眼狠命毒打母亲的可怕情景。她不明白平时慈善的父亲酒后为何会变得那样可怕,不明白勤劳能干的母亲为何要流出那么多的泪水,也不明白温顺听话的姐姐们见到父亲为何总是充满了恐惧,当然更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打父亲扮成男孩子的模样,以及无人时父亲搂着自己哭泣的原因。  随着一天天的长大,高平象别的男孩子一样去打闹、爬树、打鸟。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小子,与姐姐们不一样。后来,由于对男孩没有了新鲜感,她对女孩又充满好奇。上中学时,同宿舍的小梅非常胆小,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竟吓得惊叫了起来。是高平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安慰她,直到小梅躺在自己的胸前安静的睡去。高平抚摸着睡梦中的她,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男子汉的气慨。  后来,高平考入了一所名牌大学,成为村子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带着父亲的期望,她一步走向了自己的辉煌……  当白云清等人又一次来到高平的办公室时,高平已经服毒身亡。在她办公桌上的遗书中,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三年前,高平作为分管经济的副市长带队赴广州招商引资。在白雾宾馆那间名叫廊桥的酒吧里,高平初次见到了当时在那里工作的纪美云,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经过几次交往,高平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拨。为了达到长久交往的目的,她悄悄安排纪美云来到了鲁州,并利用手中的权力,出资为纪美云开了间服装店,购买了住宅,晚上在那里悄悄地相会。  “这一切如果不是孙德利的话,会是多么美好!如果纪美云不那么贪心,硬要一百万元分手费的话,我也真下不了狠心。”高平在遗书中写道。  “我那可怜的女儿,你太单纯了,竟以为自己的母亲会找纪贞彬那样低级的臭男人作情人。即使真的那样,你也不能办傻事啊?都这么大了,遇事还是那么冲动,不动一点脑子。唉,要是我动手再快一点,要是我的车半路上不出现故障,怎么会让我的女儿为我受累呢!……  “我将归去,再去那梦中的廊桥,那里才是我们的世界,是我牵肠挂肚的地方……  “上帝啊,这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同样是恋爱,同样的真情,为什么会有这不同的结果?!是我错了呢,还是这世界错了?”  一年以后,又是一个秋风瑟瑟的日子。纪美云的墓前,有一位青年默默地献上了一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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