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3日星期二

《上海夜惊魂》

 有人告诉我,在上海开古董店的九叔得到了一个相柳氏的首级。我和九叔并不相识,并且对于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是抱着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也就是说,对于它的真实性我并不敢保证,所以,当朋友找到我,想同我一起去上海造访九叔,并一同见识一下这相柳氏首级的时候,我表现的并不是很热心。  据文献记载,相柳氏是上古时代部落首领“共工”的属臣,后来被大禹所杀。传说他“九首人面,蛇身面青”。我从来都认为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茶余饭后拿出来供人们消谴的话柄罢了,也懒得对此深究其真假。不过看到朋友们一个个一脸兴奋的模样,我却不忍在此时扫他们的兴,而且我也颇想去见识一下上海这个中国大都市的风采。  我们一行三人商量好三天后起程,中间稍稍准备一下。李明是一名中学教师,他对中国历史和中国史前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高健刚刚当兵复员不久,有着大兵哥一般都具备的猎奇心理。  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半途中又转坐了五个多小时的汽车。一路的颠簸使我们三人的兴致大减,以至于到了上海,也没有心情欣赏黄浦江畔的满城华贵,便步履匆忙地直奔九叔的那家古董店。  古董店并不大,但是生意很红火,店中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也不乏价值连城的传世珍品。我们向店中的一个伙计说明了我们的来意,那个伙计便将我们带到了九叔的面前。九叔长得很富态,满脸的红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李明是我们三人当中惟一一个与九叔相熟的人,经他介绍,我们和九叔便很快熟络了起来。九叔很健谈,也很风趣,从谈话中我可以感受到这个五十左右岁的中年人豁达的胸襟和乐观向上的处世态度。  他引我们到客厅喝茶,当此时我们提出此行的目的时,九叔本来笑容满面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他向我们三人打量了许久,方才说道:“你们是听谁说我有这个东西的?”随即又笑道:“其实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玄,那只不过是上古时代的一个青铜面具而已。至于相柳氏……到底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物,还是个未知之数,而且就算是他的确是历史上的一个人物罢,他的首级也不会保留至今。传说中说他有九个脑袋,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怎么,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会也相信这一套罢?”  听了九叔的话,我倒还没有什么,本来我就对传闻中的相柳氏的首级一事就不怎么相信,而李明和高健却面面相觑,一副失望的表情。九叔说:“你们难得到上海来一趟,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好好玩玩。你们三个坐了那么久的车,想必也累了,我为你们安排房间,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去外面吃饭,只当为你们接风。”我晃了晃双臂,的确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不舒服,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九叔的古董店地方大,房子也多,我们三个分别被安排在三间房里。我的房间在阁楼上,地方不大,很是拥挤,一些旧书旧报高高摞起来,直堆上了房顶,如同一堵厚厚的纸墙。纸墙中间留有一个只容一个人行走的过道,我的床就在那纸墙的后面。九叔说这间房是临时为我腾出来的,里面乱了一点,让我先将就着休息一会儿,等晚上再搬到别的房间去。看着九叔一脸歉意的模样,我赶紧说:“没关系九叔,我很喜欢这个房间的环境。就像到了家里一样。”九叔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转身下了楼梯。  我伸手在床上按了按,软硬适中,便躺在上面,随手抽出一份报纸。也许是一路车马劳顿的缘故,我的头竟在这时开始痛起来。我觉得应该问九叔讨上些止痛药。正这样想着,就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响起来,人影一晃,九叔便走了进来。  “休息得如何?”九叔满面笑容地说,“起来洗把脸,我带你们几个去街上走走。”  我半坐起身来,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九叔,我有点不舒服。”  九叔来到我的身前,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怎么了?要不要找医生?”  我赶紧说:“不用了九叔,您这有没有止痛片,我吃一片睡一会就好了。”  九叔一双眼睛望着我,目光之中竟闪过一丝忧虑,仿佛在怀疑我说得是真是假,良久才说:“真的没事?那好,一会儿我就叫黎素把药给你送来。只可惜街上你是去不成了。我带李明和高健去好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喊黎素就可以了。”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九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叮嘱道:“好好休息,不要乱走。在上海你人生地不熟的,别出什么岔子。”说完,九叔才转身离去了。我又回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黎素拿着药和热水上了楼。黎素是九叔的女儿,高挑的身材,面容姣好,因为她像极了我在高中时的一个同学,所以我对她的印象颇深。  她将药和热水放在我的床边说:“初到上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习惯。没有关系,慢慢会好的。你先把药吃了,我就在楼下,有事你就叫我。”我道了声谢,她转身离去,空气中残留着她身上所散发着的淡淡橘子香水味。我吃了药,并没有感觉舒服多少,倒是本就疼痛的脑袋有点发晕了,朦胧间只见九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吃了一惊,赶紧坐起身来问:“九叔你们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九叔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目光呆滞地盯着我的脸,我的心里有点发毛。我如同一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坐在那里,心如鹿撞。九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就在我想要找个话头打破这种尴尬气氛却苦无良方时,九叔终于说话了。  “你不是想看相柳氏的首级吗?跟我来!”那声音呆板僵硬而且沉闷,如同用手指轻叩朽木而发出的声音。  我跟着九叔下了阁楼,九叔向右一转,在楼梯口处的一扇门前站定,向后看了看,仿佛在确认我有没有跟来。接着他伸手推开了门,领我进去。门内的装潢摆设与外界的格调迥然不同。只见面前是一望不到头的长廊,地板用光滑大理石砌成,两边的墙壁亦是用宽大平整的青石板堆砌而起,石壁上有浮雕图案,很抽象的图案,仿佛很古老的那种风格。整个长廊由一股莫名的幽幽蓝光所笼罩,我并没有找到那诡异的光线来源,这很令我诧异。  九叔一声不响地往前走着,他的硬皮鞋撞击地上的石板,发出此起彼伏的“嗒嗒”声,那声音在整个长廊间回荡,如同一只手不断的挑拨着我的神经。这时候,我看见石壁两旁出现了房门,  随着我们行进的时间渐久,我们所处的地方,其装潢风格愈发古老,这使我有一种时光正从我互相交替的双脚间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流逝的奇怪错觉。蓦地里,九叔在一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急急转过身来面向我。我看到他如同僵尸一般发青的脸孔,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两步。九叔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目光盯着我,良久,才推门而入。  房中的摆设很简单,一张草席平铺于地上,上面绘有一些简单的图案,很古老的抽象图案。在它的旁边放有一个龟甲,一把石刀,除此而外,别无他物。九叔脱了鞋,缓步走上席子,跪在上面,表情虔诚如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不知怎得,我开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担心,我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希望九叔能够注意到我还存在,但是他还是没有看我,而是将龟甲放在膝间,又伸手拿起了石刀,沉吟半晌,对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什么?”我问。  “你叫什名字?”九叔又问了一遍,看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   “江雨才。”我吃惊地发现,九叔竟然忘记了我的名字。  九叔喃喃地念叨了一会儿,回头向我说:“我想让你知道真相。你去打开正前方的那扇门,进去,你就可以得到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我按照九叔的吩咐,来到那扇门前,拚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我只是要你知道真相,没有别的。”九叔仿佛感到了我的局促不安,开始鼓励我。我点了点头,推开房门,只见里边漆黑一团,我又一次迟疑了。就在我将要回过头来望向九叔的时候,突然间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前方的门内涌了出来,我大叫一声,身体也在这时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进去。  这时候,我的眼前浮现出一片热闹的景象,我看到有人被五花大绑,跪在一座高台之上,台下人头攒动,人们身着青铜所制成的铠甲,一根根长矛映着日光灿然生辉。一个人走上高台来,一手将插在高台上的青铜斧拔了下来拿在手中,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被绑之人的头发。  “相柳氏,你认罪么?”那个手持青铜斧的人问道。  相柳氏?那个被绑之人是相柳氏,那我在什么地方,我岂不是回到了古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听见被绑的人说:“我?何罪之有?”  此时,另一座高台上有人喊道:“大王有令,砍下他的一只手,看他认是不认!”  那个手持利斧的人点了点头,一脚将相柳氏的右手踏牢在地上,寒光一闪,手起斧落,一只手被硬生生地剁了下来,鲜血从手腕处如涌泉一般泼洒出来,染红了大片土地。  “啊!”我见到这一幕,由衷的恐惧令我惊叫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妈的,怎么会做这种梦。”我自言自语,想来是因为路途劳累所致。我站起身来,下了阁楼,来到阁楼的右侧转弯处。我清楚地记得,在梦境中,九叔就是带我从这里进去的。不过此时,那地方除了厚厚的墙壁外,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房门。我好奇心起,下意识地伸手想触摸那面墙,就在这时,有个声音突如其来地在我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我被吓了一哆嗦,回头便望见九叔的一双犀利的目光。九叔注视了我良久,才走到我的身边,看了我一会儿,又看了看墙壁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发觉此时的九叔脸上笼罩着一层青气,如同在梦里见到的一般,这使我有点吃惊,甚至于将九叔的这句问话也抛在脑后,忘了回答。  九叔见到我的表情,淡然一笑。我看得出来,那笑容如同技术不高的雕刻师雕刻在木头上一样,十分牵强。  “我们为你带了些饭菜,快去吃饭。”九叔长叹一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但是隐隐觉得那与我有莫大的关系。这时我不经意地琢磨起九叔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胸襟宽广是众所周知的,背后呢?我知道,每个人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难以显露的背景,九叔这样的人,他的背景更应该有些传奇色彩更加显得复杂吧。肯定是这样的。  我有点忐忑不安地走在九叔的前面,不知为何,我对此时的九叔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所以我加快了步伐,但是我发觉九叔的脚步声自始至终都紧挨着我的脚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后面抢上前来一把扼住我的咽喉。我想要回头确认一下九叔此时所在的位置,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一次次阻止我的这种冲动。  李明和高健悠然自得地端坐在沙发上。 “你小子是没福看到上海的餐厅了,不愧是大都市,连服务生都那么漂亮。”李明说。  这时候九叔从门口处走了进来,李明和高健给九叔让出了个座位,九叔问我:“休息得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打开为我打包带来的饭菜,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但是不知为何,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雨才今晚就住在阁楼上,我另外给李明和高健安排房间,这里地方大,房间有得是。”九叔说:“你们三个好好休息,正好明天上海博物馆开展览会,请我去做嘉宾,我带你们一起去看看,里面有许多好东西是你一辈子也很难见到的。”说到这儿,九叔向我看了一眼,我看得出来,那目光中饱含着一丝担忧。  我们又和九叔聊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九叔要黎素另给我安排房间的,我再三推辞。九叔见状也就没有坚持,目送我们离开。  我径直向阁楼走去。来到楼梯口时不由自主的向右首的墙壁上望了几眼,似乎那有什么东西向我不停地招手。我闭上眼睛,浮现于我眼前的便是相柳氏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腕。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不敢踏入这间房,甩了甩发蒙的脑袋,努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倒头睡下.不久九叔又不出意料来到我的床边,对我说:“带你去个地方。”那表情还是僵硬冰冷,语气僵直没有任何感情在里边。我本来打算不去的,但是两腿仿佛受了某种诅咒一般不听使唤。我跟随九叔下了楼,依旧是在楼梯右侧处的门前站定,九叔望了望我,表情怪异,他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从他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到一丝不安和愧疚。  “你快回去!”九叔突然大叫一声推开了我!  “什么?”我一怔,竟呆在当场。  “快回去,这里……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九叔显得很急躁,一条手臂抡得如金蛇乱舞,有点夸张。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吃惊地站在那儿。并走上前去扶住他说:“九叔你没事吧!”九叔一把将我推开,大叫道:“快走!”这时,只听“喀”一声响,我看到九叔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来。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冷冷地笑道:“你还没走?那好得很!”说着推门而入。  这一次,九叔并没有带我走很远,他在第三个门前站住,回头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木然地摇了摇头。九叔一笑,那笑容是那样的冰冷诡异,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不及细想,就要往回走。九叔一把将我的手腕抓住,他的手冰冷刺骨,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我见状大叫一声,用尽全力一甩手臂想要逃离九叔的掌握。但是九叔的手如同一只虎钳一样紧紧将我抓住,对我的奋力抵抗更是不屑一顾。  “放开我!”我大声叫喊,全身因为紧张而一阵阵发虚。  我听见九叔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推开房门,将我拖了进去。进入这个房间,我立刻惊呆在当场。这房间竟似一所监牢的模样!确切地说,它本来就是一所监牢,而且是古代的监牢。只见一间间牢房被一根根手臂粗细的木柱与外界隔绝开来,粗大的铁锁威严地挂在门口处,而且那牢房中还是空的。  我诧异万分,眼睛直直地望向九叔。九叔的目光中充满着残酷和诡异。他向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这是监牢?”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是……用来关押我的?”  九叔笑得更加诡异:“不,不是关押你,你是幸运者,你将为相柳氏的复活而做出牺牲。”九叔说着,缓步向前走去,来到一个角落,那角落中赫然安放着一个青铜头颅——相柳氏首级。我的目光一碰触到这相柳首级,就再不能从那里移开,那的确是件非常诱人的艺术品。青铜器特有的氤氲光泽,使首级笼罩于惨黄色的淡淡薄雾之中,将这件远古艺术品的神秘而遥远的招人魅力尽现无遗。  当我正在有些痴迷地观赏首级时,九叔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他轻声说道:“感到亲近是不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有这种感觉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这感觉如虚无缥缈的白云苍狗流走于天边,使人可望不可及。但是那绝对是真实的,仿佛呼之欲出,而又难以言喻。”我有些木然地点着头,此时的我已经快被那宝物的魅力所折服了,并且,我此时的感觉与九叔所言一丝不差。  “你和我都是有缘人,受它的召唤来到这里,来吧,来接受它神圣的洗礼。”九叔说着拉起我的手就向牢中走去。  “干什么?”我一惊,本能地抗拒反应使我一下子甩开了九叔的控制。“你想把我关在这个鸟不拉粪的地方?”  九叔一怔,说:“你难道不想让相柳氏复活吗?”  由衷的恐惧在我心底里爆发,转而成了暴跳如雷的引线。“谁相信你的鬼话!我想要回去!回去!妈的,送我回去!”我大叫起来,发疯一般冲向门口,想要夺门而出。门!门呢?我回过头来,原本在我身后的房门竟在此时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白刷刷的墙壁。我的心一下子被恐惧彻底淹没。我蓦然转过身来,哪能里还有什么九叔和监牢,我的周围除了空空荡荡地四壁,什么也没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声嘶力竭地叫喊,但除了四壁间“嗡嗡”的回声,听不到其它声音。我的脑袋几乎处于崩溃的临界点。我用力捶打着墙壁,希望有人路过这里救我一把,虽然这个希望微乎其微。突然间我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我欣喜若狂地转过头,却见黎素站在门口说:“快跟我来!”  不容细想我便跟着黎素夺门而去。我们顺着长廊向来路飞奔,四周的黑暗如同千万个魔鬼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来。我越跑越害怕,就越发跑得拚命……当我们终于看到前方的亮光一闪,我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一些,我知道,那是出口。  “你们去哪儿啦?”九叔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前方亮光处响起,一刹那,我和黎素止住的脚步,小心地听着前方的动静,九叔的身影从黑暗里显现出来,他表情冰冷,向我们怒目而视,最可怕的,是他右手中那寒光闪闪的板斧——他要杀了我!  “快跑!”黎素拉起我的手向后转身飞奔,我似乎可以听到九叔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脖子后边响起,我忍不住回头,只见九叔飞奔着向我们追来,那板斧在幽幽光线的映照之下沁人骨髓。我脚下发力,拚了命的跑,只看到两旁的房门一扇接一扇从我们身旁向后飞驰而过。我感觉九叔手中的板斧所发出的寒气越来越重,我这时顾不得许多,一拉黎素,看准入口处的门便跑了出去。   “啊!”我一下子从床上滚下地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我回头看了看表,已是早上六点多了。看来这一切还是一场恶梦而已。  我站起身来,步下阁楼,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感觉轻松了许多。我走入客厅,九叔正在那里作晨练,他一见我,便开口笑道:“这么早就起床了。”我笑了笑,回应了一声“九叔早。”又问道:“九叔打的是什么拳?”九叔道:“虎鹤双行拳。这时多年前的习惯,早起不打两趟,浑身都不舒服。”九叔收住架式,回头望向我说:“要不要学一学,年轻人练练气,练练拳,好处可多得很。”  我摇了摇头,对于打拳,我没多大兴趣。我坐在少发上,望着贴在右侧墙壁上的一幅画出神。想起梦境中的九叔仍旧使我心有余悸。  九叔笑了几声,指着那幅画说:“这画叫‘一团和气图’。”我一怔,回过神来,这才仔细打量着那画。乍一看去,那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可仔细一看,却不发现这本是三个人的画像组合而成。左边是一个身着道袍的道士,右首的是头戴儒巾的儒生,中间那位将双手分别搭在道士和儒生的肩膀上,作亲热状,手中持一串佛珠,自是和尚无疑。  九叔说:“这一团和气图是明朝的宪宗皇帝所画,其中包含一个典故。你看左边那位道士,他的名字叫陆修静,右边那位你肯定认识,他就是陶渊明,中间那个和尚法名慧远。慧远法师当时在庐山寺庙中出家,庙前有一条小溪名叫‘虎溪’。他为人待客有个原则,送客不过虎溪。后来陆修静,陶渊明二人拜访慧远。陆修静好游历,学问渊博,陶渊明长诗辞,博古通今,二人与那慧远法师一见如故,三个人畅所欲言,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晚来陆、陶二人告辞,慧远相送,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竟送过了虎溪,破了慧远这规矩。三人相视大笑,引得林中虎豹长啸之声。这便是传说中的‘虎溪三笑’。后人将这三人绘于纸上,画成这一团和气图,其意为儒、释、道本一家,三位一体,密不可分。这儒、释、道是当时天下主要教派,所以又可引申为人和为高,从和为贵。”  我看了看九叔,突然间只见一抹诡异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我一怔,轻声问道:“九叔?”九叔也是一楞,问道:“怎么了?”与此同时,我分明听到九叔用极轻极细声音说:“对不起!”我有点奇怪的看着九叔,对不起,九叔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这时,李明和高健从门外走了进来,黎素也已经准备好饭菜。我们匆匆吃完饭,来接我们的车已经行到了门口。“今天的展览会展出的都是国宝一级的文物,会令你们终生难忘。”九叔说,“好了,我们走吧。”  上海博物馆的门前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慕名而来参加这次展览会的。我们的车停在了大门口,九叔带我们进入展览馆中。事实上,我对于展览的一系列物品都兴趣聊聊。可以肯定,我对古董不感兴趣,看着李明一边感叹,一边抚着他的金丝眼镜,我开始不明白,是什么令他感动成这个样子。高健此时站在一个厨窗前一动不动,我知道这位兵哥哥的审美观念与我大同小异,他不会为参加这次展览会而兴奋不已。我走到他的身边,原来那厨窗中正陈列着一支步枪。  “这是美国的M1型步枪,全世界只有两把。”九叔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走到我们身后说,“一把在这里,另一把嘛……在我家。”  “你家?”我大惊,那不是私藏军火吗?  九叔嘿嘿一笑,便走开了。高健说:“其实这种步枪在美国已经退役了,它是朝鲜战争时期的产物,当时美国大兵都有装备M1步枪,而中国志愿军只装备了相比之下极为逊色的波波沙。但是中国军队在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打败美国人,这不能不说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但是九叔说全世界只有两把。”  “不错,这型步枪是M1步枪的原型,它的口径是7mm,但是当时美国没有这种子弹,一般都是5.56mm和7.62mm的子弹。所以,它被改造成后来的7.62mm口径的步枪,同时这原来的两支雏形步枪就成了文物,呈列于博物馆。”  “原来如此。”我将目光转移至那支步枪上,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诱人之处。高健说:“九叔家竟也有一支这样的步枪,回去一定求九叔拿出来让我好好看看,我非亲手摸摸原始的M1步枪不可。”  我和高健从橱窗前走开,向里走去。这时李明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奔到我们面前,“快走,快走,去看看有好东西。”我和高健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好东西肯定是一件丑陋至极的盆盆罐罐,我本待不去,但李明拉着我不放,只好随他来到另一个橱窗前。只见窗中陈列着八个头颅,都是青铜所制,那头颅面部表情穷凶极恶,双目闪闪发光。我呆呆地望着这八个青铜制品,第一次被其中表现出来的远古先民高超的艺术造诣惊呆了。  “相柳氏!”李明说了一句。我浑身一震,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了下来。相柳氏,九首人面,蛇身面青,但眼前只有八个头,另一个……莫非在九叔那里?这时,一个人来到我们跟前,我见他胸前挂着牌子,知道他是这里的管理员。  “你们知道这是相柳氏的首级,真是难得,你们也应该知道,相柳氏本来有九个脑袋,这八个本各在东西,被我们一个个找了回来,初步鉴定,这就是相柳氏的脑袋被先民用艺术手段加工之后的产物,但是这八个头分部于相柳氏的两边,而中间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至今下落不明。唉,只怕是已流落海外了。”  那一刻,我的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了似的,我知道相柳氏首级是九叔的私人财产,但是国家级的文物,是否真的可以算是私人财产呢?我回头看了看李明和高健,见他们也有些心绪不宁,我们三个谁也无心再去观看展览,好容易等到下午五点,展览完毕,中间九叔说有个会议要开,所以让我们先回家。  回到家中,黎素问我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苦笑一声,“我对古董不怎么感兴趣。”也许她看出来我的表情有异,说道:“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也不一定,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件东西,很令我吃惊。”黎素目光流转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接着说:“相柳首级,一共九个,但在展览馆只有八个,而没有的那个——也就是中间最重要的那个应该在你家。”  黎素听了我的话,面色一变,说:“也许吧,我只听别人说过爸爸有这么一件东西。但是他从不示人,连我都没有见过。爸爸是一个顶爱炫耀的人,这也是收藏家的通病。他若有这么一个宝物,没有理由不让我看。除非……”黎素说,“有什么难言之隐在里边。”  听了这话,我一怔,当时就想将这两天来的种种奇特梦境告知于她,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九叔何时回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会议使九叔逗留到这么晚。次日一早,当我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九叔已经在做晨练了。九叔一见到我进门,便收了功,招呼我坐到沙发上,看他的表情抑郁,我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昨天展览会的工作人员留住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九叔问。  我摇了摇头,转眼瞥见九叔身后上方的一团和气图,惊奇地发现,本来暗灰色图案竟变得崭新起来。九叔叹了口气,他没有会意我的心不在焉,仍旧说道:“他们知道了相柳首级在我这儿,给我做思想工作,要我无偿捐献给国家。”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九叔说:“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事,但是昨天黎素跟我说的一席话,使我突然有了一种压迫感,我想,我不是唯利是图的人,我也不会将我个人的得失看得比国家的利益更加重要。”九叔望着我,那复杂的眼神令我不敢直视。但我仍旧说:“那你为什么不将那东西捐出去呢?你应该知道,那将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组合!”  九叔冷笑一声,我这时才发现,是我多管闲事了。九叔似乎并没有因此生气,他说:“那不是完美,那将成为灾难!整个世界的灾难。”如果九叔不回答我,我也不会再次追问下去,但是这句危言耸听的话,委实令我感到啼笑皆非,我不喜欢一个人因为自己不欲而为的事编织一大套欺人的谎言左右推搪,所以听了这话,我只是一笑。  九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事,在我的眼中你是个外人,但不可否认,黎素很喜欢你。”  听了九叔的话,我一惊,虽然我对黎素颇有好感,但是从未有过非份之想。这时听九叔突然提到此事,我觉得面庞一热,心脏开始狂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九叔的脸。此时我发现,仿佛在一夜之间,九叔就老了许多。昨天还是谈笑风生的老人,现在就好像要行将就木了,我开始猜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我突然看到九叔的左眉不住地抖动起来,脖颈处的动脉也迸了出来,快速流动的血液在血管之中清晰可见,将他的头脸胀得通红通红。我有点不安,忍不住蹲在他的身前,轻轻抓起他的手。但是立刻又被我放下,因为那只手竟如同火一般发烫,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绽起,像极了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九叔,你,你怎么了?”我发觉自己的话中带有一种来源于恐惧的颤音。只见他双手抬起来抓住头发,发着狠一把一把地拉扯着,好像痛苦到了极点。似乎听到了我的话,他抬起眼皮,望着我,那眼睛狠狠凸了出来,如同垂死的鱼。他的咽喉间发出一阵“喀喀”地脆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我的心脏开始加快跳动,并一步一步向后退,此时我倒希望这一切还是一场梦。但是这根本就不可能。  “快走!快走!现在的我很危险!”九叔望着我,从牙缝之中挤出这几个字。但是我的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竟然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我怔怔地望着他,头脑中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良久,九叔长长舒了口气,看了看我说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全身出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仿佛被激出身体的灵魂归了位一般,才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刚才你怎么了九叔?”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这时我终于确定,九叔他定是有什么事隐藏在他的心里。他长长舒了口气对我说:“没什么没什么。唉!我老了,说不定哪天说入土为安,但在我死之前,有些事还需要解决,今天你和李明高健就回去吧,还有,带上黎素,你要好好地照顾她。”  九叔的话,如同将亡之人的遗嘱深深地将我打动了,我开始相信,九叔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黎素说得那样。正待我要问其究竟时,九叔从口袋中掏出四张火车票,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九叔,有什么事可以帮忙,您尽管说。”我看着九叔走出门去的一刹那脱口而出。九叔笑了笑,说道:“你们一定要走,而且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又摆了摆手便去了。  我、李明、高健和黎素四人被九叔送出了大门,接我们的车已在门口。我们四个上了车,和九叔挥手作别。虽然李明、高健,包括黎素在内,不知就里,一如往常说说笑笑,但是在汽车启动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九叔忧郁不舍和彷徨的眼神,我的心不知为何微微一痛,当时就有一股冲下车的欲望,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那么做。  汽车徐徐加速,而我的脑海中全是九叔那彷徨神情挥之不去。我突然想起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奇特梦境,一个个片段浮光掠影般在我眼前一晃而过。这时,我蓦然说了声:“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不知为何,我开始觉察到一种不安,我们几个的离开会使九叔陷入绝境当中。  大家听了我的话,都是一怔。我不理他们,转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回回去。”大家对于我的行为纷纷抗议,但是我知道,也许事情的真相就在我的梦境之中。  等到我们返回九叔家门口,我掏了钱打发司机去了。  房中,九叔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  “爸爸,您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黎素说着,走了过去。  九叔见我们几个去而复返,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我说:“你们怎能么又回来了?”  “九叔,我们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管的。”我有些激动地说,“你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来解决。”看着九叔长叹了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指着贴在墙上的一团和气图说:“这幅画的意义是您告诉我的,您不会自己也忘记了吧。您在这时候将我们赶走,自己承担着这里的一切,这是‘和’字的真谛吗?”  九叔望了望我,目光中一丝喜悦之色如湖光水色一般荡漾开来。“你们四个人中只有你能参悟出一团和气图的真意,很难得,不错,它所表达的只有两个字——团结!”  “所以。”我打断九叔的话,进而用一种近似于乞求的口气说道:“请不要让我们离开。”  “你们知不知道相柳首级的真相?”九叔又喝了口酒,示意我们坐下,大家一脸狐疑的坐在沙发上,我发现作为女儿的黎素望向九叔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来的陌生和不解。  只听九叔说:“如果你们知道了相柳首级的真相,那么你们谁也不会这么自告奋勇了。”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众所周知,当时的相柳氏被大禹所杀,他的一个下属便制成这九个人头,并将相柳氏的魂魄收拢于内,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复活相柳氏。但要复活他的条件极为苛刻。聚齐有缘的七十二个人的三魂,再聚齐随便的七十二个人的七魄,然后将八颗人头按八卦方位放至一处,将我的那颗相柳首级放置于中间,等到月食之夜,将事先收集的这些魂魄与相柳氏的魂魄同时放出,这就大功告成了。”  “复活相柳氏又有什么干系,相柳氏再怎么说也是人不是传说中的怪物吧?”李明问。  我说:“不管他是什么模样,主要的是他想要吸收那么多人的魂魄。”  九叔摇头叹道:“相柳氏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我所担心的正是雨才刚才所说的,他要吸人魂魄,被他吸收的魂魄便成为他的奴隶,受他的控制。而有能力吸人魂魄的就是我的这颗相柳首级!只要人的眼睛一看到它,那么那人的魂魄就会轻而易举地被吸走了,而那个人在三两天里也感觉不到什么异常状况,但不适却会在将来慢慢表现出来。所幸的是这颗人头在我这儿,其他八颗没有这种能力,再加上我的这颗相柳首级一直埋于地下,不见天光,所以并没有吸走其他人的魂魄。如果放在博物馆里,那么多重要人物都会去参观,到时沦为他的奴隶,那后果真是……”说到此处,九叔的声音竟微微颤抖起来。  听了这话我一怔,它没有吸走其他人的魂魄,那九叔呢?九叔看了看我,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一般惨笑一声说:“是的,也许你们已经想到了,我的三魂已被他吸走了。不但如此,我还受他的控制,做了一些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事,”九叔说着,一双眼睛看着我,满脸愧色地说,“我害了一些人,而那些人本来是不可能介入其中的。所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再害你们更多的人。”  这句话一落地,在座的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黎素更是一下子扑到九叔面前哭道:“怎么会这样,爸爸,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一定有的……”  九叔抚摸着黎素的头发,眼睛有点湿润,他说:“我已经老了,有今天没有明天的,吸走我的魂魄也就罢了,但是让人将它陈列于博物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要在博物馆的人到来之前毁掉它。对于国家来讲,毁坏了国宝,那个罪名就够我坐一辈子牢,这也是我让你们离开的原因。”九叔环视我们每个人的脸说:“怎么样?现在还有人跟我讲一团和气图的道理吗?”  听了九叔的话,我真的有些退缩了。九叔长叹口气。此时高健猛地站起身来,坚定地说:“九叔,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如果毁坏国宝能够换取无数人的生命的话,牺牲我们几个又算什么呢?”  九叔看着高健说:“恐怕牺牲也是无济无事,相柳首级所在的地方机关重重,杀机四伏,恐怕我们见不到那人头就……”九叔说不下去了。  那一刻,也许是高健那大义凛然的话语的带动,我开始热血沸腾起来,我说:“这样就更不能让您老独自涉险了。我们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现在时候不早了,如果我们还不有所行动的话,那么等到博物馆的人来了以后,我们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九叔摆摆手道:“可是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我已受到相柳的控制,很快就会完全成为他的奴隶,再也不是自己啦!”  我一把抓住九叔的手:“九叔,事情都有两面,虽然你现在正受它控制,但也正因如此,也只有你才能正确的找出它的位置啊!”  九叔想到这一层,立刻来了精神,他逐一打量着我们,我们亦还他坚定的目光,九叔朗声向高健道:“那边的橱窗里有M1步枪,你是知道的。”  高健欢呼一声,一脸兴奋地走到橱窗前,从中果然摸了一把步枪来,与博物馆中的那把别无二致。高健手握着那把枪,喜形于色,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愁眉不展。我暗道,大兵哥就是不一样。  李明问了一句:“我们这算是去探险,不是去打仗,枪能派上什么用场?”  高健笑道:“这叫有备无患,与避孕套一样。”在此时怕也只有高健才能有心情开出玩笑来。九叔似乎颇为赏识高健,神色间也放松了不少。  随后九叔拿起一把斧头,来到楼梯的右侧——也许我早就应该想到就是那里的。只见九叔大喝一声,一斧劈去,墙壁轰隆一声,竟全成了小石块。我们几个目瞪口呆,没想到九叔力气这么大。九叔笑道:“这本来就是用小石块后填的,不过被我补了一层水泥又涂了些油漆罢了。”原来如此。  我们随九叔进入通道,正如我梦中梦见的一模一样,这使我惊异万分。九叔来到我的身旁,轻声道:“其实你早就来过这里——我受控制要带人让相柳氏吸取魂魄时就带你来过!”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九叔,难道那些梦竟然是真的?九叔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点点头道:“对不起,雨才,我已经尽力控制自己不这么做,甚至还在清醒后屡次赶你出去,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你毕竟已经见过相柳首级了——凡是看过它的人都会被它吸走些魂魄!”  我点点头,努力的镇定心神,九叔到现在还能维持自己,那我更可以,毕竟我来这里的时日比九叔要短得多。  我们步步小心向里走去,走过一扇房门又一扇房门,只听见李明喃喃地说:“清、明、元……”我靠近他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太神奇了。你看,这些门的图案风格都不一样,每个图案都有不同的时代背景。接近于出口的房门,它的历史背景距离我们的时代最近。真像是一个时空隧道。”  我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只听九叔说:“这本就是时空隧道。是他建造的。”  “谁?”我问道。  “相柳氏!”听了九叔的话,大家都是一怔,便都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九叔止住了脚步,大家也随即停止前进。九叔说:“顺着墙走。”话音一落,只听见走廊中大笑之声凭空响起,将大伙都吓了一跳。那笑声洪亮,在整个走廊中回荡,仿佛石壁也与其发生了奇妙的共鸣。这时,前方房门一开,从中走出一个人来——九叔!那个人竟是九叔!  九叔大声说:“那不是我,是我的三魂,确切的说,那是相柳氏。”他话音一转,叹道:“看来相柳氏此刻已完全吸收了我的三魂化为已用,先前它还要靠我的身体才能行事,现在居然。。。。”九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们终于来了。”相柳氏的声音竟然也和九叔的一模一样,“我等了你们很久。啊九,你难道还要做无谓的抵抗吗?还不快快听命于我。”  九叔面对着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一言不发,只是额头上的青筋直爆,看得出来,九叔正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思想!  “你们还不想投靠我吗?”相柳氏说:“雨才,素素?”  “不!恰恰相反,我们是来要求你回到永恒中去,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你不属于这里,相柳氏,你的时代已经完结了。”我不紧不慢地说。  “没有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我要复活,我要成为世界的霸主,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竟然说这没有意义?你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世界成了什么样子:街上有那么多乞丐,而富翁们却吃着山珍海味。有的人聪明绝顶,有的人却天生就是白痴,你们没有发现这世道的不公平吗?而我,将会改变这一切!”  “你怎么改变?”我问,“就凭那几颗头颅?”我对面前这个自大量力惟我独尊的家伙真的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他长得和九叔一模一样。  相柳氏接着说道:“如今的人们在嚣嚣尘世中劳碌奔走,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在为谁干活儿,他们为了一些蝇头微利争得头破血流,却自称创造了所谓的文明,跟随着可怕的文明而来的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灾难。现在人类成了世界上最为脆弱的动物,若没有药物的帮助,他们会轻易地死于一场风寒。这样下去,人类终将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整个世界上的生物都会成为他们的殉葬品。若要改变这个情况,只有我,相柳氏才有这个能力!”  看到我们难以置信的表情后,他又说道:“更何况从古至今,人们最向往的社会形态就是远古的半野蛮时代。”  “你要让我们回到过去?”我惊叫一声。  “不,是创造更为文明的未来。”他说:“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只要我走出这房间,以啊九的身份将青铜首级交还给博物馆,这个天下就会是我的啦!”  九叔面对这个怪物竟然出奇的镇定:“不,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走出去的!”  高健大叫一声,端起枪来就要开火。我一把将他的枪按了下来说:“你要干什么?那是九叔的魂魄,你要杀死九叔吗?”  相柳氏冰冷的长笑回荡在走廊中:“杀死我,试问整个世间谁又有这份能力?”随着他的笑声,从他身后的黑暗处走出两个人来,大家一见之下,全都惊呆了。那两个人竟是我和黎素!  九叔回过头来,用歉内疚的眼神看着我们,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九叔在地道口对我的说那番话。原来,他知道自己曾在受控制时将我和素素带来看过相柳首级。天下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吧,九叔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却又身不由已,我看着九叔,回身握着素素的手,轻轻的对她说:“别怕,我们还是自己,相柳氏得到我们魂魄的时间还短,不能完全控制我们!”   “杀了他们!”相柳氏发了命令。我看到我和黎素的目光中充斥着无穷的杀机。但是他们的行动很是呆滞,多半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没有被他吸走多少精元。高健大叫一声,枪托一下子朝我的灵魂砸了过去,只听“嘭”一声,却被对方一下打中下颌,腾空而起,飞出了五、六米远。我一下子惊呆了。我的灵魂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这时,只见我们眼前开始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我和黎素的灵魂开始变形,他们的身形长了半截,而且腰圆膀粗,仿佛体内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不要手下留情,我的战士!”相柳氏说。  此时面前敌人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而变成了两个怪物。我看见我的灵魂,他的后背布满了如尖刀一般的骨刺,双手也变长,一直拖到膝盖以下。幽蓝色的长长指甲发着阵阵寒光。再看黎素的灵魂,也变得不成体统,惨白的脸色在披头长发的半掩之下,显得尤为可怖,仿佛一只嗜血的魔鬼。  正在大家瞠目结舌之际,耳边蓦然响起一阵枪声。高健开火了。两个怪物被高速飞行的子弹击得连连后退,长啸不已,但却没有将任何一个击倒。  “快走!”九叔说了一句。大家回过神来转头就走,身后那巨大的脚步声说明那两只怪物已经追来了。九叔跑在前面大叫道:“进前面左边的房间。”话音一落,房门已在近前,只见九叔一脚将房门踢开,闪了进去。大家见状,也争先恐后地进入,随手从里边插上了房门。  我靠在墙上,心脏乱跳,连同脖子上的动脉也随之剧烈起伏。李明说:“怎么会有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九叔似乎很平静地说:“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除非你从来都不相信它。”高健拍了拍手中的枪,换上了一匣子弹说:“在这儿坐以待毙,不如冲出去,和他们拚个鱼死网破。”  此时,门外的脚步声到门口突然止住了。我知道,它们是发现我们在这儿了。大家谁也不说话,一个个屏息聆听门外的动静。门内门外一进间安静得令人窒息。良久,李明才扶了扶因为冷汗而滑下来的眼镜说:“应该走了吧?”与此同时,只听“嘭”一声响,将大家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一声响。  “操他奶奶的,它们要砸开门!”高健大声骂道。我看到他端着枪的手一个劲的发抖,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突地跳个不停,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咔嚓”一声,门终于被掏开了一个大洞,一只暗青色的手从洞中伸边来,摸索着门上的开锁手柄。当时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和勇气,猛地站起身来扑了过去,一把将那手按牢在门板上。但是那只手的力量之大却不是我所能想到的,它竟一下子把我甩到了半空,撞是天花板又摔到地上。一时间我开始觉得头昏眼花,内脏也是翻江倒海。  李明和高健见状,一齐奔了过来,抓住那只手。高健用枪托一下一下狠狠砸在那手的小臂上。九叔说了一句:“让我来!”这时只见九叔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板斧来。这使我不禁想起了梦中的情景。啊!我明白了,拿板斧追杀我的才是真正的九叔,他当时只是想将我赶出这里保全我的魂魄。而我却误会他了!  但此情此景已不容我细细琢磨,只见九叔提着板斧来到门前,看准仍在不停挣扎的那只怪手,大叫一声,手起斧落,半条手臂“啪”一下落在了地上。同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叫声使我们不寒而栗。又听见“嘭”一声巨响,房门一下子被激怒的怪物生生撞开,连同贴在门后不及离开的九叔、高健和李明也被撞飞出去。  突然间,我好像想出什么应对之策一般。对了,是玉佛!那是我家祖传之物,据说能逢凶化吉,驱凶避邪。眼前那怪物是十足的魔鬼,这时正是玉佛大展身手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不管了,试试再说。想到这儿,我从脖子上将玉佛取下来,拿在手中高高提起。那怪物眼见到这东西首先一怔,而后狂啸一声,奔了出去。我真的不敢相信手中的玉佛意真的有如此“法力”,此时的我一下子欣喜若狂起来。  九叔他们见状,围过来边看边赞叹。李明说:“早知如此,临来之前怎么着也行上寺庙中求个护身符过来,带在身上。”我将玉佛交给李明,对他说道:“拿着这个带黎素出去,再回来和我们会合。”  “那你们怎么办?”黎素望着我任性地说。“我们将这个拿走了,你们岂不是很危险?不行,要走一起走,大不了再一起回来。  九叔哼了一声说道:“说得容易,我们这一走,相柳氏肯定将入口堵死,哪能再让我们进来,况且展览馆的人没准还在外面等着呢。你们去吧,没有关系,我身上也还有一个符,他们一时还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李明点了点头,带着黎素走出了门口。  我们几个目送他们出门,便坐到一起,一动不动,谁也不说话,事实上是无话可说。此时的我才发现时间在等待中的漫长,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九叔沉声道:“不等李明了,就我们几个跟他们拚了!”说完,率先走出门去,我们也随后跟了上来。说来奇怪,这次竟然没有什么怪物阻挡我们的去路,但是大家仍旧谨小慎微,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一般,整个长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响着,我向里边望去,却见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  九叔如受到感应般一下走到一扇门前说:“我和高健去前面取相柳首级,你先在这里拖住相柳氏,千万不要让他出来。”   “你们可要快回来,我尽力而为。”说实话,我心里还真的是有些害怕。  九叔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高健向前方走去。那一刻,我从九叔目光中读到的一种神情,竟然是那种深深地无奈!我跨入门内。就在我踏入门槛的一刹那间,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清晰起来。这是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地方。我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高台,相柳氏正站在那里,他还是九叔的模样,且笑容可掬。在他的身旁,一个怪物正伸着长长的舌头不住地舔噬那只断臂。  “你来了,那太好了。”相柳氏说,“事实上我此刻要杀死你的话,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应该明白,告诉我,他们去了哪儿?”  “我告诉你,我当然会告诉你的。”看到他一脸迷惑不解极欲知道答案的表情后,我才缓缓说道:“你的模样真令人感到恶心。”我开始口无遮拦,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相柳氏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那怪物一下子跳到我的跟前。我感觉到大地似乎在颤动。它大叫一声,一下子将我高高举起,奋力掷了出去。 “咚”一声,将我掷到那扇墙壁上。我的内脏一阵绞痛,几乎爬不起身来。  相柳氏笑道:“滋味很不好受是不是?”  我转过头来看了看那扇墙壁,吐出一口血,故作轻松地说:“那墙壁可真是结实。”我话刚说完,又被那怪物举了起来,狠狠贯到地上。我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要免受皮肉之苦,就要老老实实地跟我合作。”相柳氏说:“说!其他人去哪里了!”  我此刻只盼着九叔他们早点来,对于相柳氏的问话,我只是尽力拖延.。相柳氏突然笑了:“有时候我真的佩服你的勇敢,可你这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告诉你,我的手下早变成你的模样了。”  配合着相柳氏的话,李明和黎素已经被“我”带来了。他们一进门看到了我,大惊失色,正欲回头确认那个正在变身的家伙是不是我时,却被它一手一个拎了起来,狠狠摔了出去。  “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你们摆平了。早知如此,我起初就不会那么大费周张。”相柳氏得意地说。  “还有两个人你们没有抓到。”我看着李明和黎素摔倒在地,却难以起身去搀扶。我向相柳氏说:“我们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而真正能将你碎尸万段的九叔,你还没有找到呢。”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相柳氏大喝一声:“杀死他!”接着我就双脚离地,再次被怪物举到半空。  只听黎素大喊道:“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听了她的话,我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我望着黎素的眼睛,那美丽的目光是我一辈子也看不够的。但是我知道,如果那怪物再一次将我掷下去的话,那么我即使是铁打的筋骨也会被摔碎的。我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时,只听见相柳氏的声音传来:“其实你不说,我一样可以他的去处,你不知道,你们口中所谓的九叔,已经被我完全控制了吗?等着瞧!”就在相柳氏将双手并拢于胸前,将要念咒之时,一个声音蓦地里从门口传来。  “相柳氏!”是九叔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果然见到九叔和高健站在门口,高健端着枪,而九叔的手中捧着那个青铜器——相柳首级!  九叔说道:“你不是想统治世界吗?看看这个!”九叔将相柳首级举上头顶。看来他确实能和相柳氏心意相通,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相柳首级。此时的相柳氏脸色凝重了起来,但是他转而又笑,他将手垂了下来,缓缓说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要毁灭了这个东西,毁了你的鸿图大志。”九叔又从腰间拿出一个空弹匣来,他说:“这一匣子弹的火药都被装在了这颗人头里,如果此时我点燃引信,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试试看。”说着九叔从口袋中摸出了火机。  相柳氏大惊失色,叫道:“你疯了吗?这样你自己也会死的!”那个怪物见形式危险,一把丢下了我奔向九叔。高健从斜刺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一个护身符套在了怪物的脖子上。那怪物一下子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了。另一个这时也冲了下来。我不知哪里来的一没力气,大叫一声:“李明,玉佛给我!”李明将玉佛扔来,我一把将它接住,跳起身来,扑到那怪物身上,将玉佛挂在它的脖子上。几乎同时,二大怪物都被我们制服。  相柳氏闭目不语,九叔也闭着眼睛,右手不住的在颤抖,他似用尽全身力气般将那引信点燃,看着火花四射,九叔大叫一声:“去死吧相柳氏!”说完奋力将头颅掷了出去。首级飞到半空,“轰”一声响,被火药撕扯得支离破碎。而如同石像般的两个怪物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相柳氏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降临。我们也在注意着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一样,相柳氏还是保持着九叔的形貌。良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们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千百年来的梦想,但毁灭不了我的意志,我要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毁了相柳首级竟还不能杀死相柳氏。只见高台上的相柳氏,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变大,而他的皮肤也被那不断增长的骨架撑得破裂,鲜血淋漓甚是可怖。而且在他的脑袋旁边,又生出了八个头颅。  相柳氏,“九首人面,蛇身面青。”看来传说不虚。  “快跑!”九叔大叫道。  “想跑?谁也别想离开这儿!”相柳氏一改九叔的噪音,转而用洪亮雄浑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为我陪葬!”说着,他狞笑一声交替着八只脚缓步走了过来。大家大惊失色,我回头一看,房门竟然不见了,我们果然被困死在这儿了。  九叔在这时一把夺过高健的步枪来,调转枪口对着自己。大家一惊,不知九叔在做什么。  “不要过来!站住!现在你是借用了我的三魂,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随之消失,你也就灰飞烟灭了!”九叔大声叫道。  相柳氏听了九叔的话怔了一怔,但他还是仰天大笑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这么做,你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你跟着我一起统治全世界难道不好吗?凭什么大禹能流芳百世?凭什么我就是九头怪物?凭什么有的人富可敌国?凭什么有的人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样下去,人类终将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整个世界上的生物都会成为他们的殉葬品。若要改变这个情况,只有我,相柳氏才有这个能力!”  九叔左边的眉毛这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显然相柳的话打动了九叔。  相柳氏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九叔额头上有冷汗涔涔而下,艰难的说道:“尽管现在的世界不是十全十美,有着各种各样的黑暗,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有着我爱的人,也有着爱我的人,如果这么被你全部推翻,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而且现在的世界毕竟已是文明社会,而不是只满足一个人野心的蛮荒时代啦!”九叔起初说得很慢,后来越说越快,显然,他不再被相柳氏似是而非的说辞蒙蔽了。  他闭上了眼睛,右手的青筋一根根迸了出来,我似乎可以从他的皮肤下看到那血管中鲜血快速地流动。仿与此同时,“嘭”一声枪呼,将大家因恐惧而麻木的思绪震醒了。当大家回过神来,九叔已倒在了血泊中。  黎素扑了过去大哭起来,我的心在这时狠狠抽了一下,如同谁用皮鞭打了一下似的,脑袋“嗡嗡”直想,乱成一片。九叔死了,为了杀死相柳氏,也为了救我们。更为了维护心目中会越来越美好的可爱世界。  随着这声剧响,相柳氏身上发出了强烈的蓝光,耀人双目。蓝光之中是相柳氏声嘶力竭的惨叫。蓝光持续了良久才缓缓散去。相柳氏已变回了九叔的模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一切都已完结。  我走到九叔的身边,看着不住哭泣的黎素,正待出言相劝,突然听到地上的相柳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蓦然转身,眼见他正缓缓地坐起身来,一下子被惊得目瞪口呆。其他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呆在当场,就连黎素也停止的哭声,怔怔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听相柳氏缓缓说道:“谁也救不了你们,你们注定要陪我一起死。”  “怎么会这样,九叔死了,他却还活着。”李明大地声叫着,双眼中充满了绝望。  相柳氏站了起来,快步向我们走来,射过来的目光中杀机毕露,我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一伸手间正好摸到九叔身旁的步枪,我大喊一声端起来冲着相柳氏就是一阵狂扫,虽然明明知道打不死他,但这么做多少可以发泄我心中的愤恨!在密集的枪声中,相柳氏不住地后退,直到一匣子弹打完,他才稳住了身形,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胸口,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我这才发现,相柳氏此时的胸口已是血肉模糊了。  “他变成了人啦!普通人!”高健说。话音一落,相柳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此时,大地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大块大块的石块从天而降。  “快走,这里就要塌了。”高健拉着李明和黎素的手就往外跑。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相柳氏,又看了看九叔,将步枪放到九叔身旁,快步追随上高健他们。说也奇怪,在这时,原本消失的那扇门又如原来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几个不容细想夺门而出,奔向走廊的出口。就在我们踏出出口的一刹那,只听见里边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大地一阵颤动,良久才又恢复了平静。  后来博物馆的人到来,得知九叔去世的消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人了,他们没有问到有关相柳首级的事,我们自然也就讳莫如深。黎素因为父亲去世而郁郁寡欢,我们便提意要她去我们老家玩几天散散心。次日我们几个便踏上归途,登上返乡的火车。在火车上,黎素递过来一封信,说是九叔生前写给我的。我听了火车的轰隆声,缓缓将信打开,只见里边只是写了短短的几行字:  “当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想,我是否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呢?我告诉你们,我只知道一点:总是考虑你死后会给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实在没什么意义。你只要想想你已经做了什么,根据这些来评价一下自己,就足够了。”  我从车窗望着外面一闪即逝的景物,仿佛只有天边的红日才是永恒不变的,但是它离我们又是那么的遥远,我只有望着那一轮斜阳,向与我们阴阳相隔的九叔长致久哀。  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种奇怪的梦。  有一天李明给我打电话,叫我快去买一份报纸来看。我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他的话买了份回来。却见报纸的一版写着:“西安最近出土了一件上古青铜器,形如头颅,专家说这可能是数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末期的产物。详细情况还有待进一步鉴定。”上面还附有文物的照片,我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那正是应该被我们毁掉的——相柳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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