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疙瘩无数次在梦里梦到的场景，今天竟真的出现在眼前。疙瘩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稻花穿着一身鲜红色连衣裙，蹲在公路边的沙堆后面。裙摆罩着身体，却难掩白皙的皮肤、玲珑的曲线，难掩隐隐约约粉红色文胸背带和乳白色裤衩。稻花始终不发一言，低垂着头，不知是在观察地上爬行的小虫虫，还是数着塑料凉鞋里白玉一般的脚趾头。


　　疙瘩站在公路边上，眼望着远山，望着将坠欲坠的斜阳。落日余辉把山川大地染成一片血红，仿佛整个世界沉浸在耀眼的血色之中。身边就是美仑美奂的稻花，这个美人儿以前在疙瘩眼里并没出众之处，以至于初中同学了三年却在脑海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疙瘩最初听到稻花的名字，竟然一时想不起是谁，满眼茫然的神色惹得前来传话的小妹吃吃笑个不听，一个劲地刮着脸羞他。这一段时间，是疙瘩最为得意的日子。高考成绩下来了，疙瘩考得不错，上一本肯定没问题。疙瘩走到那里，都听到乡亲对他上大学的事热切地议论，都迎来一张笑脸。真是好事成双，突然之间，小妹又把一个大美人带到了跟前。


　　疙瘩和稻花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不说一句话，心里翻江倒海，说不清是甜是酸是啥滋味。其实，疙瘩早就暗恋着一个初中同学，从初中进校到高中毕业，整整暗恋了六年，睡梦里都有女孩长长的头发，甜甜的微笑，却始终没敢凑到女孩面前搭一句话。但疙瘩暗恋的不是眼前的稻花，在他心里，谁也没有那个女孩漂亮。


　　可是在这一刻，疙瘩竟恍惚起来，一会儿发觉自己苦苦暗恋的女孩就是稻花，一会儿又觉得不是。先前曾经无数次清晰映现在梦里的笑脸，现在却忽远忽近，模糊了起来，和眼前的人儿重叠在一起，简直就成了一个人。


　　疙瘩从没和一个女孩单独处过，这时和稻花呆在一起，心里一直在打鼓，蹦跳得厉害，好几次涌起逃离的念头，却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暗吗骂自己是胆小鬼，撂下女友，独自远离如此卑劣之事，男子汉绝对做不出来。


　　公路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地沐浴在残阳斜晖中，悠闲地散步，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边一对青年男女。可是疙瘩却神经质地认为，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偷偷地看着他们，都会认为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往后若在村里传开了，不定会把他想成什么样子。疙瘩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太阳慢慢地沉了下去，躲到山后，远近村落笼罩在大山的阴影里，夜幕降临在安静、闲适的村庄上空，只剩下头顶上一片天空依然绚丽无比。从始至终没交一句话的稻花，这时冒出话来，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听说你这次考得很好？”


　　“恩。”疙瘩猛然听到稻花说话，竟然没缓过神来，匆忙之间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准备啥时到学校报到？”


　　“说不准，通知书还没下来。”


　　“我这里有一本英汉词典，给你。”


　　“你拿着用吧。”


　　“我没你那么聪明，早就退学了，这东西用不着了。”


　　“奥。”


　　“我们这次见面没有其它意思，你不要多想。到了大学里要好好学习，同学里就你一个人走进大学校门，要替我们争口气。”


　　二十年过去了，疙瘩坐在单位电脑前，一边打字，一边回想起当年那个残阳如血的下午，追忆着过往的青春，为自己的多情暗自发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