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6日星期五

抱月山奇案

1.异像频现
北宋年间,南方某县城爆发了瘟疫,一时间家家户户悲声不断。几个月过去,眼看疫情愈加恶化,当地县令却只顾享乐而无心民生,终于民愤四起频频上告,无良县令丢了乌纱,新县令也很快走马上任。
新县令姓张,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上任,老师爷便向他诉说了这样一件奇事……
几个月前的一天,正值夜深人静,突然夜色转入白昼,接着一声巨响如天地崩裂,县城最高的抱月山顶红光冲天,差不多映红了大半片夜空。见此异像,百姓们都惶惶不安,正要结伴出门看个究竟,不料突然间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好不吓人。亏得雷雨未见持续太久,不等天亮,几个胆大的按捺不住心中惊异前往抱月山,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原本繁茂的山顶居然顷刻间寸草不生,地上黑泥泛滥。更骇人的是,一夜之间山顶惊现一个大池子,池子里的水闪着幽蓝荧光,且那光照在人身,顿时在那黑黪黪的夜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成了一副副幽蓝的骨架在移动,好不狰狞。忽然,池子中传来咕嘟咕嘟的鼓水声,像是有什么妖邪之物正在起水,人们大叫一声没命似的夺路而逃。从此没人再敢近这抱月山一步,不久瘟疫却慢慢爆发开来,大家都觉得这与几个月前突发的异像定有关联,于是家家求神问道,却丝毫未见转色。
张县令听罢眉头一皱,半日沉吟不语,稍些儿便传话下去每家每户勤于焚香熏醋,食物饮水务必煮透再用,各家医馆药铺也必得不记报酬,救人要紧。如此这般,疫情果然慢慢得以控制。
张县令上任多时,疫情刚缓了缓,一日有闲便展开本书正待阅读,却见赵捕头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
“回,回老爷,发生了人命案。城里的富商周老爷死……了。”
张县令看一眼赵捕头,也是多年的老捕快,什么案子没见过,何以今天语无伦次?于是他眉毛一挑:“死者此刻何处?”
“正将其抬入大堂,待其夫人辨明正身。”
张县令二话没说,披衣直奔大堂。
远远只见一个木板上,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近了一瞧,怪不得赵捕头要吃了吓,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那哪是什么人!怕是鬼也要吓得顿时魂飞魄散。但见这死了的周老爷全身灰白,血肉好象都被抽尽,皮肉绷得不能再紧,眼球爆出,嘴唇也由于绷紧的缘故使嘴大张着,龇着一口黄牙,那样子说不出到底是惊恐还是嬉笑,让人看后一阵胆寒。更蹊跷的是,干瘪焦枯的周老爷身上起着一层晶莹的盐霜,好象农家腌的一块腊肉。
妇道人家哪受得住如此惊吓,周夫人匆匆赶来一见夫君,顿时两眼圆睁呆立在地,随即“扑通”一倒,不省人事。
张县令暗暗思忖这可死得离奇,身上既无伤痕又无病征,多是中毒,却又从未见过如此死状。于是叫来发现死者的几名樵夫,“你们怎么发现死者的?”
那几名樵夫显然仍是惊魂未定:“我,我们路过抱月山下,看见前方一摊东西,还以为是什么死狗,近了才,才发现竟是一个人!小的不敢隐瞒,便马上报了官。”
又是抱月山!
这时赵捕头走过来道:“老爷,此案蹊跷。我问过周家人,他们老爷早上出去时还好好的,不过才几个时辰便成了这样。且巧……正是死在那抱月山下,村子里早就流传……您看”
“不必多言,待本县令先去现场看个究竟再说。”
2.天幕擒妖
来到抱月山下,张县令领众人仔仔细细搜遍了案发现场的每一寸角落,果然隐约有另一人的脚印夹杂其中。不多时又有人上前报道:“大人,小的在路旁的荆条上发现一块被钩下的衣物。”
张县令接过细细一看,原是一小块残破的衣料。衣料上面油渍斑斑,张县令拿近鼻子闻了一闻,又看看地上的脚印,嘴角不禁隐有笑意。
正待打道回府,张县令忽地想起这抱月山上所传的异事,便又转身停住:“本令现在便要去这抱月山亲自看看究竟,可有人敢从?”
众人面面相觑,赵捕头上前面有难色:“大人,这山中瘴气太重,只怕……”
张县令“哼”了一声便独自大步上山去,众人见此,也只好硬起头皮跟去。
来到山顶,果然一个池子赫然眼前。张县令绕着那池子走了一圈,光天化日并未见池水发什么异光,且除了周围方圆十余丈内草木皆无外,无他异像。池水倒很是清澈,只不过水里未见任何活物,再细看,隐约一方庞大圆润之物深卧池底,莫是妖物隐了形伏在那里?张县令忽然抓起块石子投进池中,众人吓得头皮一阵发麻,谢天谢地,池子里未见有任何动静。
下得山来,每个人都出了身冷汗。说来也怪,回衙门不久,张县令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足躺了半日才缓过来些许。同去的人都没事,人们于是议论纷纷:只怪这大人太胆大,对鬼神不敬,果然出了报应,看来这抱月山是更去不得了!
稍稍舒坦了一些儿,张县令便马上吩咐赵捕头,把周家附近开麻油铺的掌柜带上堂来。
掌柜的不及褪下围裙,匆忙随县衙的公爷忐忑上了公堂,一听自己竟跟命案扯在了一起,立刻吓得浑身直哆嗦。
张县令道:“掌柜的,你不要怕。我问你,家里可有女工?”
掌柜的摇摇头。
“那你可有女儿?”
“有……。小的有一个养女,唤作小莲,从小收养,一直尽心照顾我们夫妇,平日里也帮着做店里的活计。”
张县令点点头。
“老爷,小民斗胆问一句,我家可是有人犯事?不能啊,我家油坊从来做的是老实买卖,我女儿也是向来温良贤德,这……这街坊们都可作证!”
张县令刚待开口,忽然堂外进来一个少女,脸色惨白,忧容满面,一进门便跪倒在堂下。
“小莲!你病成这样,到这来做什么?放心,爹爹没犯王法,县令大人会为我们家做主。”
“爹,您受惊了,张县令要找的其实是我。”
张县令微微一笑,“不错。”
众人皆惊,张县令咳一声道:“捕快在现场发现一方被钩破的衣袖,上面沁满的油渍带有麻油的稣香,拿近一闻又有几分脂粉的馥郁,所以这一定是一个在麻油店做工的女人的衣服。并且,在死者周围出现的脚印分明也是一个女人留下,所以这片残布的主人便是疑犯!”
“大人!与姓周的在抱月山下的人确实是我,那破布也确从我的袖上钩下,但日月可鉴,我并未谋害他呀!”
“那你怎会同他去这抱月山?”
小莲忽然面有赧色,继而泪如雨下:“我真是逼不得已!那姓周的一年来多番纠缠于我,我不从,他便威逼利诱,这些时日,他更是以我爹爹的铺子相逼!”
“大人!”小莲抬头望向张县令,一时悲愤难抑,“姓周的在这里只手遮天,我一个弱女子,终能怎样?今早,我去邻村送油的途中,他又来纠缠,挣扎之下,我的一只衣袖被路边荆棘钩破,眼看就要精疲力竭之时,却听他突然大叫一声,人便僵倒在地,顷刻间……好吓人!他通体放光,人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我当时便吓得定住了,再一看时,他已全身枯干毫无血色,才知他已咽了气!大人!小女子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踉跄回到家中我便高烧直到现在,我实是受了惊吓啊!”
张县令看看小莲,果真不象撒谎的样子,且那周富商臭名昭著,也实在该死。可毕竟人命关天,若非小莲所杀,那姓周的又究竟死于何手呢?莫非……真与那抱月山的“妖孽”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不会,鬼神之说本人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今时这无稽之谈又怎能轻信!不过,那日下得山来,确实独我一人身有不适,这又如何说起?
正犹豫间,忽然堂外听审的百姓一阵骚动,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踱了进来,大模大样道:“大人,不用审了,周老爷是被千年山妖吸光了精元而死,而那山妖当日就是伏在小莲身上作害。且那瘟疫也正是山妖出洞所散的瘴气造成,如今既已知道小莲便是山妖的附身,只要把这不祥之人烧了,一切的孽障便可一除而尽!”
听得此说,堂外一直安静听审的百姓们忽然激愤起来,一时里把几个月来瘟疫带走亲人的痛苦全算在了小莲身上,不断怒吼着“天师说得有理!”“把小莲烧了!”
“一派胡言!”张县令斥道,可百姓们越发地激动,一定要烧死这不祥之人。小莲嗫嚅着嘴说不出一个字,眼神绝望而惊恐,张县令纵然不信这些,可惊堂木快敲断也无法使百姓们平静下来。
“阿弥陀佛!”
声犹未落,但见人群里缓步走出一名银须老僧,人群不由停住骚动,纷纷寻声望去,却不料张县令顿时面露惊喜,竟赶忙下堂迎上前来,“恩师!您怎么来了?”
老僧笑道:“来看看你这县令做得怎样啊。”
张县令听罢不禁苦笑,老僧道:“适才老僧在堂外将这案子也听得一五一十了,这位天师不是说这位女施主乃妖鬼附身吗?今天,老衲也来捉一捉鬼,且不是夸口,只怕比他那本事还大一些!”
老僧继而转向百姓,安抚道:“各位乡亲,老衲平生最善捉鬼,今天我就在这抱月山下布下天幕一张,”说着便将其身上的袈裟解下,原来这便是“天幕”,“七日之内,害死周老爷元凶的影象,便会出现在天幕之上,到时那鬼的真身便找到了,而后除之,岂不好过烧死一个无辜的‘附身’?”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禁都点头称是。老僧捻了捻白须,眯眼沉吟道:“不过,若是七日之内天幕着了天火而自行燃尽,那就是天意了!说明这鬼是天所庇佑,谁也奈何它不得,否则,便是要遭天谴啊!”
张县令听罢满腹狐疑,老僧看在眼里,转身对他低语道:“你也拭目以待吧,世上本无鬼,但人若心中有鬼,那人也就成了鬼。”
3.浮出水面
忽然一阵风,把几只灯笼都吹灭了,周家院子里顿时黑咕隆咚。
窗子里有两人低声说话,原是周夫人和丫鬟玉儿。周夫人正坐在桌旁打点着一箱箱银两,玉儿帮着清算。
“夫人,您果真要把这些全捐了?”
周夫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们老爷在世时,确曾做过不少坏事,但他如今也得了恶报!死也死了,把他这么多年搜刮下来的钱财捐出去做了善事,也算是为他下辈子投胎积点德吧。”
顿一顿,周夫人又道:“那白须老僧不是在抱月山下布了张天幕吗?依我看,真凶也不会逍遥法外多久了,七日之内必能归案。天网恢恢,可不能错累了好人……”
忽然院子里一声响动,周夫人和小玉双双起身向窗外张望,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玉儿喝道:“谁?”
院子里静悄悄。
玉儿回身低声疑虑道:“夫人,这身影好生熟悉,但又记不起是谁。”
周夫人扭头向窗思忖片刻,猛然间抬眼一睁,眉头紧蹙:“难道……哎哟!”
只听周夫人叫唤了一声,竟浑身一软倒下地去不省人事。一切太过突然,玉儿在一旁傻了眼,半天才道“来,来人呀!”
……
六日已然过去,天幕既未现出凶犯影象,又不见着了天火。而周夫人更是奇了怪,身上并不见伤,却自从那晚无故倒下,一直未见清醒,只是整日里躺在床上熟睡了一般。
第七日,天刚破晓,张县令衣冠整齐地自在房里与老僧悠然品茶,俨然一晚未睡的样子。赵捕头匆匆来报:“天幕不见了,只剩了一堆灰烬!就在昨晚上,天幕竟真的着了天火!”
张县令微微一笑,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令道:“速将‘点金客栈’第五间客房住的那男子带上堂来,本大人要审这‘山妖奇案’!”
不多时,一个二三十年纪的男子被带上公堂,老师爷一看,顿时大惊:“大桩!怎么是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张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还敢装神弄鬼!我问你!那富商周老爷是不是你所杀?”
“不是我!不是我!”那大桩连连否认,“且,且那天幕不是着了天火吗?怎见得是我?”
“你并未出门,又怎么知道‘天幕’着了‘天火’?可见那火便是你所放!本县令一连七晚守在那‘天幕’旁,前几晚你总在那里徘徊游荡,而昨晚,你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那‘天幕’烧了!可知当你燃起火把之时,便也是你暴露自己面目之时!”张县令一敲惊堂木,“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那大桩张着嘴瞪大眼睛盯着张县令,半天道:“我,我……”
这时老师爷走过来在张县令耳畔道:“这大桩本是周家的厨子,四年前的一日周家忽来报案,说他图财下毒谋害主人,当时的县官便将他判了死刑,不料临刑前却传出他在狱中暴病身亡的消息。”
“哦?那我倒问你,你怎么又死而复生了呢?”张县令道。
大桩默然不答,脸色却慢慢凝重起来,片刻方道:“当时家中尚存有一笔银子,乃过世父母留下,我托一个好心的牢役用这笔银子打通了关系,虚报死讯,而后逃到关外直至如今。”
“那你还说周富商非你所杀!你作案的动机恐怕便是为报当年诬你入死牢之仇吧!”
大桩忽然脸涨得通红,攥紧拳头道:“不错!姓周的那厮的确是我毒死!当年他觊觎我小妹美貌,几次三番对她调戏,我小妹百般躲避,终又怎能拗过他的手腕?一日,他故意支我去办事,却偷偷进到我家中将我小妹……强暴!这天杀的!我去报官,岂料他们官商勾结,反而诬我一条罪名将我打入死牢。待我九死一生出来时,才知我入狱当晚我小妹便已含恨自尽!”
在场之人听罢无不唏嘘感叹。
张县令沉吟片刻道:“你究竟下了什么毒,以致死者如此惨状?又是如何下毒?”
“是西域的一种奇毒,乃由大漠里一种爬虫的腹部提出,剧毒无比,无药能解。”
老僧叹道:“闻所未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四年来,我虽身在关外,却无一日忘了与姓周那厮的深仇大恨!前些日我偷回乡来祭祖,无意中撞见他又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时胸中怒火按压不住,天未大亮便上到周家的厨房顶,用丝线吊进他的汤里掺了些毒液,果然不到日中他便一命呜呼,哈哈哈……死得好!”
“放肆!那么周夫人……”
“周夫人也是我所伤!姓周的那厮死后,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忽然觉得这些年来的苦楚不能白受,于是那晚又潜入周家准备取尽他的不义之财,忽儿听得周夫人打算一早便把这些银子全捐了,我便向周夫人射了一支银针,只等她昏迷之后,银子便依然在周家,趁机再下手劫银。反正在这县城我也只是个已死之人,没人怀疑得到我。”
“周夫人向来贤德,于你之仇是无辜的。你终究是贪财,伤了好人。”
“周夫人无碍!只消谴丫鬟在她左腰细细寻摸,便会有一段无色丝线,银针便在丝线那头,拔下针线,周夫人即刻便会苏醒。”
张县令摇头叹道:“算你还未理性全失又酿下一错。人心终究不能藏鬼啊,你就算做得再天衣无缝,也终拗不过心虚而放火烧那‘天幕’。天理昭昭,岂知使元凶现形的正是元凶自己露出的马脚!”
大桩垂首不再说话,良久方道:“大仇已报,也算除了我一块心病。这世上我已无牵挂,早些儿下去与爹娘小妹团聚也好。”
这时堂下的百姓忍不住插话道:“大人,饶了大桩吧!那姓周的在乡里为害多年,哪家没吃过他的亏?他死了大家都拍手称快,这真要算为民除害的好事!”
“尔等休得胡言乱语!法不容情,单说他夜里潜入周家意图劫银,便是一罪。”说罢一敲惊堂木,“今日真相大白,下毒谋害周富商的即是四年前他家的厨子大桩,犯人已供认不讳。此案与那抱月山的‘山妖’并无瓜葛,小莲的嫌疑也已洗清,往后不得妖言惑众,以讹传讹!来人啊,将犯人先行押下!退堂!”
4.迷雾散尽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张县令劳累多日,终于得已歇息,次日已日上三竿仍是睡梦正酣。县衙外,大街小巷里都在传着这一奇案,四年后,死了的厨子忽然回来,为妹报仇毒死了恶主。坏人死不足惜,只可惜好好一个小伙子,怕是死罪难逃。
忽然一阵急促的击鼓声吵醒了张县令的酣梦,待他来到公堂,却见一个三十出头年纪,面色虚弱的妇人,由丫鬟搀扶着跪在堂下。
“堂下所跪何人?”
“大人,民妇乃城东富商周祥松的亡妇周王氏。”
“原来是周夫人,你所跪何事?害你夫君的人已擒,放心,不日便会给你周家一个公道。”
“大人错矣!大桩是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
张县令听罢一愣,“怎讲?”
周夫人抬手理了理鬓发,惨然一笑,道:“凶手不是大桩,而是……我!”
在场之人无不惊极,周夫人继续道:“大桩是为了报恩而替我顶罪,请大人放了他吧!”
张县令皱了皱眉头,“你既有恩于大桩,他又为何用银针扎昏你?来人啊,且将那大桩带上堂来!”
大桩一见周夫人,大为惊异,半晌才道:“夫人,你……醒了?”
周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大桩,你好糊涂啊!”
“周夫人,你说你才是凶手,那……”
“大人!周夫人中了迷药刚醒,神志不清,她的话不足以信。下毒的人千真万确是我!”
“大桩,你这又是何苦?你今日若顶了罪,我会心安吗?”
张县令一敲惊堂木,“一个个说!周王氏你先说,到底有何隐情?”
周夫人顿一顿,缓缓说道:“话得说到半个月前,那日我独自上街想买些砒霜,为避耳目路过抱月山时不想碰见了多年未见的大桩。他偷偷回乡到抱月山上替父母扫墓,于是我们聊起那山上出的异事。大桩告诉我,他扫墓途中路过山顶水池,不经意看见一只野兔在池边喝水,突然间却通体发光,蹬足而死。近前一看,一只肥兔刹那间只剩了皮包骨,而身上却起着一层晶莹的盐霜,就像池子边结的一样--原来那池水有剧毒!听者有意,回头我便上山,果见池边结着厚厚一层盐霜,便用帕子包了一些回来。次日清晨,趁我夫君喝茶时不备,便将帕子里的盐霜抖在他杯子里,不到半日他果然一命呜呼。”
“不是!是我上房在汤里下毒!”
“大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当日大家冤枉了小莲,我便打算出来认罪。恐怕那晚你躲在我家院子,也是听得我有自首之意,便用银针迷昏我,后又去烧那‘天幕’。自古杀人偿命,你不必再为我开脱。”
张县令沉吟片刻,道:“你们不必再争了,孰真孰假本县令自有办法!”
于是吩咐仵作将死者身上结的盐霜小心刮了些下来,溶进一杯水里,又将杯子放入一只黑纱罩住的鸟笼。往内探看时,果然熠熠放着蓝光,与传说中的池子一模一样!看来周王氏说得不假,那池子果真有毒了。难怪那日下山,我一阵眩晕,定是投石时池水溅到了身上的缘故,而那瘟疫,便是池子出现当晚,雨水将池水冲进河里,百姓喝了河水所造成,可见其毒性之剧,幸而天已多时未曾下雨!
张县令于是喝道:“大胆大桩!公堂之上怎由你胡说?证据确凿,富商周祥松确系其妻周王氏所杀,你为何替她顶罪?”
大桩见已不能隐瞒,反而满面悲色,含泪道:“大人!周夫人是好人啊!当年我被那恶人诬入死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周夫人冒险将我救出,又将小妹安葬,还送了小的一笔钱,好去远乡谋生--大恩有如再生父母!那日我看了姓周那厮的死状,便想起那抱月山上的死兔,而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周夫人,于是……”
“于是你先迷昏欲自首的周夫人,接着画蛇添足去烧‘天幕’,事败之后又干脆替她顶罪是不是?”
“大人!现在真相大白,我甘愿替周夫人受死!反正周祥松那厮当年我便欲杀之,苦于无从下手,而今也算是了我一桩夙愿!”
“还在胡说!国有国法,岂由你胡来!周王氏,你若真是这等贤德之人,又是为何要毒害亲夫?”
周夫人一脸悲愤,不禁双泪俱下:“那厮该死!从我一过门,他便对我百般折磨,且尽在外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再劝他,却反而遭其毒打。两年前我生下女儿小月,他却怪我未能生儿子,对我愈加虐待,这些我都忍了,只想看在女儿份上,再苦也要把她拉扯大。可半年前的一天,小月忽然脸色发紫,气若游丝,我欲请大夫,他却执意不肯,还将我打昏在地。待我醒过来时,我的小月已经……已经一身冰凉了!这时他才从外面醉醺醺地回来,酒后吐真言,竟是他听信巫师胡言,怪小月犯了他的财运,亲自在女儿的茶水里下毒!虎毒还不食子,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恨不得撕他的肉!反正女儿死后,我已心灰意冷,只想怎么除掉这个畜生,好出净我胸中郁了多年的这口恶气!如今,他的那些不义之财我也已散尽,大人!我只求一死,这世上我也没什么挂念了!”
周夫人一番话,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感叹,纷纷为周夫人求情,望张县令法外开恩。张县令其实也早有所动,但毕竟犯的是人命,这情与法又该如何权衡呢?
正为难间,忽听一旁静观的老僧笑道:“难怪当日大桩说起那‘西域’奇毒,我便好生奇怪,原来真是杜撰。”
“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那周富商生前作恶多端,如今终得了恶果,而周夫人虽犯下人命,念在平素广结善缘--张县令,老衲今日倒为这周夫人求个情,望法外开恩,免去刑罚,却允了她皈依佛门,在那古佛青灯下忏尽她的罪过吧。”
张县令一听,果然应允。周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倒身便在老僧面前拜了几拜,老僧叹道:“尘缘了时苦亦了,你好生去吧。”
周夫人从此在那深山古庙里日日颂经,了此余生,自不必多说。一切尘埃落定,大桩也名正言顺地回了乡,做点小生意度日。
次日张县令亲自领老僧去看了看这抱月山上的“妖池”。
天干多时,但见那池子已然缩小了许多,池边结的盐霜也明显广了不少。水落石出,池中赫然现出一大方莹石的圆顶,众皆惊诧,老僧思忖片刻,道:“池中那方莹石原先可有?”
“没有。”
老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接又叹道,“这池并非什么瘴气凝聚,不过是天石在作怪!可见池中那方莹石?便是千载难逢的天石!当晚它从天而降,一声巨响将抱月山顶撞了个大坑,带来的天火又将周围的树木烧成焦灰而红光冲天,随即雨水骤降,将天坑灌满而成了这个池。一切祸患缘于这枚天石有毒,大雨将有毒的池水冲入河里,造成了瘟疫。”
众人道:“怪道!无恙的全是家中有井的人家。”
老僧笑道:“无妨,只消将这个池子填干后,将那有毒的盐霜和那天石深埋入土下,它便不会再祸害人间了。”
从此,这块剧毒且含有夜光物质的珍稀天石,其实就是如今大家都知道的陨石,被埋入深土,多年后土上又重新长出茂密的林子,于是至今也没人知道它的确切所在,只有这个与天石有关的凶案慢慢流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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