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7日星期三

《妖》

荒漠野狐

  我是只狐狸,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成精。要是我一直听主人的话,我想现在已经成仙了。

  在这几千年里,我的姐妹们,有成为才子笔下主角的,有勾引君王的,也有的被人捉了去扒了皮毛的……  总之,听主人说,狐狸在人们心中从古至今都未曾留下过好印象。狐狸在人们心里是诸如狡猾,妖魑之类的代名词。我明白主人跟我说这话是要我潜心修炼,只有这样我才能让我的兽身幻化成人形。然后成精,最后成仙。

  主人是天宫里一个职位不高的天官。主人生性善良,要不是遇到他,我恐怕早已变魂飞魄散了。

  后来主人便把我带回天宫,教我一些修身的法术。

  如果我一直在九重天,在主人身边潜心修炼。那么我就不会像现在,每天在人烟渺茫的大漠里游荡。要是你途经黄沙满天的大漠,看见一只浑身如雪般的透白,眼神凄迷的狐狸仰望天空时,那么这只狐狸便是我了。

  我终日在无限宽垠的大漠里为我曾经的贪恋深深忏悔。

  我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我已经具备一些自己的思想。记得主人曾夸我说我身上的灵性是与生俱来的。

  但是现在,我即不能成精,也不能变回人形。我只能以兽身,在大漠里让粗糙的沙砾模糊我的双眼,让风穿穿掠我单薄的身体,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我不知道这种惩罚会持续多久,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我已经孤寂了几千年,公子不知道转了多少世了。

  我还是会偶尔忆起在尘世的点滴。但好像除了公子,我记忆里有关人世的美好却并不多。我开始想公子,想公子仿若星辰的双眸,想公子教我识字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润的墨水味,想公子怜惜的抱着我说媚离你这只妖精……

  最初

  我出生在一个幽深阴寒的山洞里。

  一出生我就就处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山洞里的石壁上湿湿的苔藓散发出腐蚀的腥味。

  母亲生下我之后,父亲便每日出去觅食。母亲在洞中陪我一起等待父亲的归来。母亲会在黑暗里用温热的舌头替我梳理毛发,用嘴噌我的脸庞。那时的我身处黑暗,但心里却有些暖暖的东西却像洞里的水滴般绵绵不绝的氳开来,后来我明白这种东西叫做“亲情”。

  父亲有时会带很丰盛的食物回来:一两只小鸡,或者是兔子,或者是其它的小动物。但也有时只是带回来一些野果子。

  有时父亲带回来的猎物不多时,他就会把余温未消的动物尸体撕开来喂我。然后他和母亲在一旁吃着那些桨果。

  我的身体以惊人的迅度长大。在我快一个月大时,我第一次被父母亲带出洞外,我抬头望见头顶上那蓝得让人眩晕的苍穹,我的身体接受着第一丝阳光的抚慰。

  阳光底下,我看见父亲的后腿上块褐色干硬的血块和毛发纠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形态丑陋的伤疤。我用充满疑惑的眼光询问母亲时,母亲只是沉默着哀哀的用舌头舔我的毛发。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毛发浑体通白,犹如衾锦般光滑。

  母亲眼里那些来路不明的忧伤,如同野棘一样刺痛了我的心。

  离尘,你与生俱来的灵性同时也造就了你的劫难。主人这样对我说。

  离尘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离尘,离尘,远离尘世。

  父亲开始训练我捕捉猎物所需的一些基本功:跳、跃、追、捕、杀。

  从父母亲眼睛里我知道自己的进步异常的快。不到一个月,我对所有的动作都熟稔无比。

  我开始在山洞附近捕捉一些小动物,然后衔着它们跑到父母亲面前。父母亲便会使劲噌我的脸,算是对我的奖励。

  父亲照样会去很远的地方去猎食,有时也会带上母亲。

  父母亲已完全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山洞。只他们从来不会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在等待父母亲归来的日子里,我会在山洞附近听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望着苍穹发呆,戏弄草地上的小虫子……

  后来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快乐的,那是种是后来在九重天以及在人世都无法拥有的最原始的快乐。

  杀戮

  在我来到这世上不过三个月时,我便亲眼历经了那一场杀戮。那场杀戮使我失去了双亲,也使我后来变得狡黠残忍。

  要不是父母亲在那天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我想我就不会那么早知道还会有“人世”这样的种群种存在。也不会那么早,识得公子……

  如果没有这一切,我想现在我也已经和其它同类一样经历了好多次轮回了。也就不会如同现在只有剩下绝望罢。

  也许这一切都是劫数。主人曾经说过:众生万物,降于世上,便要经历许多劫数。过得了,便释然。过不了,便生在其中,万劫不复。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太阳落山时我回到洞口,等待父母亲的归来。

  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等到黑夜笼罩了整个山野,却也不见父母亲的身影。

  我的心一直跳一直跳,直觉让我沿着父母亲的气味一路寻了去。

  后来我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见到一些用两条腿走路的群种。还有一排用暗红色石头彻成的形状很奇怪的“山洞”。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人类,那些形状怪异的“山洞”是人们用来居住的屋子,不过这都是后话。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对人世的一切悟了个大概。

  父母亲悲痛的呜咽声越来越近。在一处人群拥挤的空地上,父母的气味便断了开。

  我看见人们手里拿着各种尘锐的或短或长的器具,还有他们脸上愤怒的表情。我在人群的缝隙里拼命的往里挤。

  他们都红了双眼的怒视着父母亲,根本没人留意到在黑暗中幼小的我。

  然后我便看到了我的父母亲,他们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父亲的腿不断的淌出血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母亲则在父亲身旁绷紧身体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人群

  有几个人开始试图接近母亲,他们一步步的向父母逼时。就在他们快接近父母亲的身体时,母亲突然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声,接着就猛的朝那几个人跃了过去……

  人群开始骚动,所有的人都压了过去。还有火,映得苍穹如同白昼般的火。母亲的嘶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我就站在离父母不远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当人们安静下来时,我看见气若游丝的母亲躺在父亲的身边,父亲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让我至今想起来仍觉疼痛。

  这时的我再也无法控制的跃出人群,也顾不了有可能会丧命此地。我一跃到了父母身边。

  我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再次骚动,但这次没人敢靠前。大抵被母亲的眼神给愣住了。

  几千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忘记母亲垂死前,躺在父亲的尸体旁边,看着人群时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无比绝望、满是怨恨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连周围的人群,也都为之惧色三分。

  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渐渐失去热度的舌头舔着我的毛发,我看着母亲幽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点点淡下去,淡下去……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父母亲为何会居住在幽深阴冷的山洞,为何在外出狩猎时从不带上我。

  我围着父母亲的尸体不停的打转,口里发出如母亲一般凄烈的嘶叫声。

  随着母亲的倒下人群又开始闹轰,我看见他们张牙舞爪的向我逼进。

  人于兽乎,兽于人乎,谁,能明辨!

  我仰头对着无际的苍穹无力的低声呜泣!

  也许苍天在上,得知我内心深彻的悲痛,便派了公子来解救于我。

  谁知,一场劫数的结束,却是另一场劫数的开始,在劫难逃!

  公子

  后来我在忆起公子时,首先进入了脑海的便是公子的那双眼睛。

  在嘈杂的人声里,我被公子双手抱在怀里。一颔首,我便触到公子的眼睛,如同山谷里溪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睛。我看到这双眼睛里对我的怜惜。

  这样的眼神,在我的心里,像溪水里的涟漪一样柔柔的漾荡着。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便通了人性。一切都平静下来,我在公子温暖的怀里,突然安定。

  我知道,公子定会带我离开,一定会的。

  我听到公子清朗的声音,公子对周围的人群说:村子里所有的鸡是那被那两只大狐狸偷走的,你们已经用最好的方式给予了它们惩罚。这只小狐狸不过几个月大,你们就不能发发慈悲放过它吗?

  公子的声音诚挚,村民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议论纷纷。

  公子趁乱抱着我离开人群。

  公子的怀抱,一个时辰,便如同千年,让我眷念。

  后来这眷念千年盘踞着我的心不能散去,最后就成了贪恋。

  在离开村庄数十里,快接近我居住的山洞时。公子将我从怀中抱出来,他说小狐狸,你从那里来,便回那里去罢。以后不要随便乱跑,这样很危险的。

  公子的声音柔得像第一丝照在我身上的阳光一样。可是公子要我走,要我独自回到那阴冷潮湿的山洞。

  父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公子也要离去了。

  我一步一回首恋恋不舍的望着公子。公子的笑灿若火花,驱散了遍野的荒寒。

  在公子要转身离开时我箭般重新跃回公子的怀里,拼命的噌着公子不肯离开。

  公子用温厚的手抚摸我光滑的皮毛。笑道:呵你这畜牲!

  正是因为这句话,后来我在九重天用心修炼了五百年,才得已化成人身。

  那晚公子带我回了他的家。公子的家里布置简雅,书房里挂了许公子自己画的美人图,字迹苍劲的字幅。微寒的风透过还散着微微清香的竹帘拂起图帛的一角,那些美人就突地活生生香起来。

  公子忙拉上了帘子,仿佛怕冻着那画中人似的。

  我尽然生生的妒嫉起画中人,谁叫我只是只畜牲呢!

  公子睡着了,我尽痴痴的看着公子沉睡如孩童般的样子发呆。恍若一个看着自己心爱男人的女人,俨然忘了自己只是个畜牲。

  那晚我未曾合上眼睛半刻,除了看公子便是看公子画的那些美人图。画中的女子个个清秀脱俗。

  我把她们的神态姿势劳劳的记了在心里。

  在天亮前,我用嘴替公子拉上被他踢开的被子,便悄然离去。

  公子,如若再见你。我一定,会是你喜欢的模样!

  这一走,便是几生几世。

  因果循环,轮回转世。情,随世流转,千古不变。

  仇恨

  我怎么能忘掉那些仇恨呢。

  我想就算身为人类,这样的仇恨,也能算是不共代天了吧。更何况我只是畜牲,天性有比人更直接更野性的一面。

  我恨,恨除了公子之外的所有人类。我开始无休止的报复。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在每个夜晚万籁俱寂时开始进入村里。

  村里的家畜又开始接二连三的失踪,有时还会有幼小的婴孩在清早被发现莫名其妙的受伤。

  人们重新开始惶恐,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那惧怕的神情。心里尽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我偶尔去看公子,但从来不让他见着我的面。有时公子在书房看到画上我留下来的带着枯草末肮脏的脚印。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宽容的笑,用手拂去。

  公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从此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我会报答你的公子,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身上承载了那么深的仇恨。

  生之父母,这层含义万物众生冥冥中都明了。更何况我是尾通了人性的狐。

  我原以为自己是不动身色的。却在暗自高兴中忘了人类也是生性狡诈的群种。

  那晚我从村庄返回山洞时被几个猎人一路尾随,到洞口发现却为时已晚。

  他们在洞口点起火把,手里拿着可以随时让我致命的武器。他们面目狰狞,我听到他们恶狠狠的说你这只该千刀万剮的畜牲。

  我不做任何反抗,淡然的看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知道公子这次救不了我了。他曾警告过我让我不要离他们太近的。

  但无奈戮亲之恨让我无法释怀,因果报应!

  就在我准备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一瞬,我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我只觉眩目,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在那一瞬我的眼前闪过公子灿如明月的脸庞,如同溪水般透澈的眼神……

  公子,就算喝了孟婆汤我也不能把你从心里抹灭,我来世还要报恩的呢。

  公子,你一定要等我,我们来世相见。到时,你一定不可以将我忘却,一定不可以。

  主人,九重天

  我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张慈和的脸而并非阎王恶煞阴沉的脸。我当时想难不成阎王也学凡人玩起欺蒙的易容术不成?

  唉,阎王扮什么不好呢,非要把自己弄得像个神仙似的,而且还似模似样的,有必要吗。

  眼前的人,不,更似仙人。他似乎能看穿我的全部心思。

  他看着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沉重的叹道:哎,擘畜,擘畜啊。

  我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地方,刻着腾龙图案的鎏金柱子,散发出凫凫香气的紫金香檀炉……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整个房子并无屋顶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这时那人又开口了:擘畜,你天性顽劣,但生上有股难得的灵性,你是否愿在我门下修行?

  我这才知道了原来我在临死前被眼前这个仙人救了回来,这里不是地府,而是九重天。

  我在山谷里曾听一些姐妹说过修行可以通人语,然后幻化成人形,然后,成精,成仙……

  我从没有过成仙的奢望。

  但是她们说修行可以褪去兽皮,化成人形。到时,可以去见公子了。

  我当时就果断的点了头。

  主人说,你若想潜心修炼,就要忘掉在凡世的一切,包括仇恨,以及一切尘世的杂念。我为你取个法名,就叫离尘吧。

  就这样,我在九重天开始了我的修行。主人经常会给我讲一些佛经。

  那些仇恨在我心底慢慢的淡去,佛经里说:来去如风,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那么公子呢,他是否也已经从我心中淡去?或者,有些思念藏得越深,就越是不会露出痕迹呢?

  众使是万人信仰的经文,也仍然难以解开为情所困的谜底罢。

  我身上的劣根开始一天天褪却。

  离尘,离尘,最终还是无法脱离尘世。

  在我修炼快到五百年时,主人说离尘你就快化为人形了。在这段时间你可以想像你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

  于是我就想到了公子的那些美人图,那样的姿态和神色,便是我想要拥有的。

  想到美人图,自然就想到了公子。

  我终于幻化成了人形,看着水中那个自己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漆黑乌亮的长发,两片薄的快渗出水来的唇向上翘了去,瑶鼻贝齿。眼神里四分媚态六分清透。

  除了眼神多了几分媚之外,其它的。尽和公子画里的人儿如此神似。

  仇恨可以忘却,但爱,却无法。

  主人看着在琼池前顾影自怜的我哀哀的叹了口气。他说:离尘,这些年来我又如何不知你心里在思忖些什么。终久是要还的,你去吧,我给你五十年的时间。你现在已经化成人形,也便是成了妖,但还不是精。你在尘世要心境宽和,只能报恩,报完恩便回来。

  我想让我遇上主人,也算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见到公子时,他已经转了六世了。但我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来。我朝他走过去,有意撞落了他怀里的那幅画。画散落在地上,那几个肮脏的脚印像尖棘般刺入了我的眼帘。

  这时公子尽也望着我发呆。也难怪,我就是像从那画出跳出来的女子一般。

  一丝绯红在我脸颊氤开来。一低头,便成了娇羞模样。

  我纤指掩嘴,轻咳一声。公子才回过神来,不舍的从我脸上抽离了目光。口里还不停的念叨着真像,真像啊。

  我蹲下身去帮公子捡起画帛。

  公子的眼神再次迎了上来。

  我这次没有躲闪,而是娇嗔问道:公子你怎么了,难不成我脸上生疮了。

  此女人间无,疑是天上来。

  我看着公子神情恍惚的样子格格的笑了起来。

  我终于,是你喜欢的模样。

  我知道那幅画是公子的祖传之宝。几世相隔,他得到了自己六世前留下的最为珍惜的一幅美人图。

  从此,天地灭,才敢与你绝。

  这是后来公子和我在一起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可是公子,等不了天地灭,我只有五十年的时间。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频繁出现在公子的“逸尘居”里:学字,找他画像,观月。

  公子左邻右舍的人看我的眼光极为不友善,这些凡世的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充满了敌意。

  但我心中已无仇恨,我只是来报恩的。只要公子不嫌弃我就好。

  从此,郎情妾意,两相映。

  在满园芬芳中我和公子一起捉蝶儿,在窗前公子手把手教我习字,我贪婪的闻着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柔润的墨香。

  在秋末微寒时,也就是在五百年前公子救我的同一天。我和公子成亲了。

  请了左邻右舍前来,但他们却在转身时对我议论纷纷。她们以为我没听见。

  我已经是妖,顺风耳只是法术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我听见那些妇人,她们如是说:不知是那个荒山野岭的女子,居然自动前去去勾引男人。

  是啊,你看她那副媚态,一看就不像好人家的女孩儿。

  沈公子定是中了这狐狸精的的邪了,要不然怎么会放着好人家的女孩不要偏取了这样一个妖精。

  我听在耳里,没往心里放。今天是我和公子的喜日呢,怎么让她们破了兴致。

  我和公子穿着大红的袍子,拿着酒杯在人群中接受恭贺。

  也有人夸我温柔贤慧,公子一直都拉着我的手,紧紧的,生怕松了似的。

  洞房花烛夜,公子紧紧的抱着我,说媚离你这只妖精,我要你生生世世做我妻。

  我说公子我若真如他们所说是妖精呢?

  公子说那更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妖精。

  你真坏啊公子。

  嘻……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头绪全无。

  贪恋

  我终于明白,千百年来,为何会有那么多异类冒着着被天条惩罚的危险。化了人形,来到人间。

  人间,终始也有令人心寒的事物。但和相爱的人两情相悦,享尽欢爱却又让我们无比贪恋。

  在和公子成亲后我学会了所有凡间女子会做的事情:洗衣,做饭,织布……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和主人之间的约定。

  直至有一天公子外出卖画,我一人在庭院打扫落叶时。一道白光过后,主人出现在我眼前。

  他说,离尘,离你回去的日子只有十年了。

  天上人间,十年便如一日短暂。

  我愕然,眼中有泪光闪现。我说主人求求你,让我留在人世吧。我愿放弃一切,包括长生不老和进入仙道。

  主人的语气显得沉重而无奈。

  他说尘离你还有十年时间,在人间十年时间不算漫长也不算短,足够你考虑清楚。

  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主人。我的语气绝然,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退路。

  那好吧离尘,在我们的约期结束那天,你身上的所有法术便会消失。你的面容,也会像凡人般苍老,离尘到时你不要后悔……

  主人的声音如同他的身影一样变得飘渺不定,直至消失。

  我仰望九重天,泪流满面!

  在这些年里我忍受着左邻右舍不断的质疑,以及一些试探。她们会在公子不在时请来一些乡土道士在我家门口做法。在公子耳边不断挑拔是非。

  但那些小法术又怎么难得倒我呢。她们几乎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我也不计较,我只要和公子在一起过得平淡幸福,便足亦。

  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也是我最在乎的,就是公子对我至始不变的信任。

  我说相公你就没怀疑过吗,我的面容几十年都不曾变过。

  公子定定的看着我,就如同当初在街上看我的眼神般。

  他说媚离你忘了我曾对你说过就算你是妖精,我还是会一样爱你吗?

  公子……

  结局

  我想同你一起苍老,但世俗却不容许。

  我甚至有些期盼法力从自己身上褪去的那一天。那样,我便可以和你一样,白发苍苍,鸡皮鹤颜。

  天地灭,才敢与君绝。

  在我来不及在你面去老去,报应就提早降临到我身上。

  就在五十年的最后一天早晨,我起身去菜园子摘菜准备为你做早饭。

  就在我的手快碰到菜叶子时,我毫无防备的被一股外力推到用木头搭建的菜棚子上。而这时我身上的法力正在一点点消退,我无力反抗了公子。

  公子我听到我身后那尖锐的笑声像刀一样直刺入我的心房。随之而来的是我头上的一盆狗血,我呆呆的站在菜棚下,眼睁睁的看着那盆狗血覆上我的身体。

  这么多年了,她们为什么一直没放弃过对我的嫉恨呢?为什么

  公子,难道这就是?你口中情深似海,温厚淳朴的人世么?

  两身刺耳的尖叫声从我声后传来。接着我全身一阵发悚。我看见我漆黑的头发不见了,我的脸上长出了长长的毛,我的手和脚生出了利爪。

  而公子,这时你已被吵醒,我看到你睡眼矇矇的你正在推开菜园子的门。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就是那尾,被你曾拥在怀中过的那尾狐。它在你怀中一留,便有了人性,有了眷念,后来便成了贪恋,公子,这么多年爱着你的,其实是你五百年前救过的那只畜牲。

  我又变成了起初浑身通白的那尾狐,于是我以惊人的速度冲出菜园子。在与你差身而过的那一瞬,我看见你眼角的泪痕。

  但你却及不上我的速度,我听见你在我身后发了疯似的叫我名字:媚离,媚离……

  原来你并不是毫不知情的,原来你早就有查觉。公子你这是何苦呢,为一只畜牲,值得吗?

  可是公子我必须离去,我不想你后半与一只狐狸相守。那样那些凡人,会越加看不起你。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你的声音在我身后越来越远越远,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风里

  我听见公子你说媚离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会爱你,一直爱着你,天荒地老!

  我一直跑一直跑,野荆棘刺入我的体内,也不觉得疼痛。

  后来我终于累倒在我现在游荡的这片荒漠里,沙砾飞进我的眼里,泪水漫天飞舞。

  再后来,皆日的逸尘居一派荒芜的景像。

  倒是村头,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他的眼睛总是眺望着远方,好像在期盼什么。

  他的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着:“妖,人乎,人,妖乎,谁人能辨,谁人能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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